海州薛府迎親,新郎官是薛府的大總管,少年有為的薛學誠,新娘子,據傳出自洛安泰祥興,強強聯合,從主子到侍從,千年不變。


    這場喜事甚是熱鬧,眾人議論紛紛,薛家這是借這場婚宴衝喜,徹底衝一衝這幾年來的晦氣。


    薛老爺子竟也現身了,雖然腿腳不便,但精神不錯,拄著拐杖一一迴敬眾人。薛家的四小姐薛玉蓉隨侍在側,這還是世人第一次見薛玉蓉以如此正式的身份登場,看這不凡的氣度,這位女少主怕不會遜色於當年蘇家的商場女傑蘇羽茗。


    泰祥興的掌門人葉九爺也攜妻女現身,海州城中皆說此二人便是當年的葉賜準和蘇羽茗,可當年見過他們真容的人畢竟不多,而且又過去七年之久,印象總歸模糊。但即使是他們二人又如何?朝廷都不追究了,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還追究個什麽勁?就當茶餘飯後的談資吧!


    夜幕降臨,月上柳梢,學誠和杜鵑已是情意綿綿,共度良宵。


    葉沁渝看心言在庭院中自斟自飲,忍不住上來坐下,按住她倒酒的纖手。


    “怎麽?舍不得了?”


    “夫人又來取笑心言了,在心言眼裏,學誠隻是兄長。”


    “開玩笑呢,又當真!知道你想的是學謙,可是茫茫人海,連學誠和學訓都尋他不到,再等下去,還有什麽意義?我看如海不錯,他——”


    “夫人!”心言有些急了,連忙將她製止,“這事就不要再提了,現在我都不敢跟易大哥說話……好尷尬啊!”


    “那……章濟——”


    “好了夫人……您還懷著身孕呢,這天色也不早了,深秋霜寒,有個閃失我可對不住未出生的小主子,來,心言扶您迴房歇息吧——”


    “喝了這麽多,你來扶我才更不放心!”


    薛淳樾的聲音響起,兩人都向後看去,隻見薛淳樾款步走來,緩緩扶起葉沁渝,柔聲道,“迴房吧……”,轉身之時,迴頭向心言雲淡風輕地丟了一句話,“再喝我就把學誠從溫柔鄉裏揪出來,讓他來勸你!”


    心言馬上把手藏在身後,退後兩步。


    葉沁渝嗔笑,作勢要打他,薛淳樾縮了縮腦袋,下一瞬竟將她攔腰抱起!


    “啊——小心孩子!”


    “放心,為夫穩當得很,走!迴房去!”


    薛家的流水席足足擺了三天,歸期將至,蘇羽茗卻舍不得了,許久不見父親,想不到竟蒼老了這許多,頭頂已看不到一縷黑發!


    蘇羽茗有一搭沒一搭地收拾著東西,葉賜準靠近也沒有察覺,忽然,她被淩空抱起,緊接著便落了熟悉的懷抱!


    “賜準!別鬧!”


    葉賜準將她放下,在她額上輕吻,“想什麽事想得如此出神?住在這薛府裏,不自在?”


    或多或少總有點,這裏給她的噩夢,畢竟太多。


    “沒什麽,都過去了……我們,幾時迴去?”


    “迴哪裏?”


    蘇羽茗愣神,“迴哪裏?自然是洛安啊,還有哪裏……”


    “啊,對,洛安……那我們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動身?”


    “唔……”,蘇羽茗所有所思,胡亂地應著,隨手鋪床。


    葉賜準從她背後欺身而上,親吻著她的後頸……


    “賜準,這裏是薛府……”


    葉賜準在某方麵特別孩子氣,你越是不準,他越是要,“別擔心,夜已深沉,不會有人管我們的……”


    蘇羽茗擰不過他,最後終是半推半就……


    葉賜準狡黠地微笑,饜足地沉入她的溫柔鄉……


    次日一早,葉賜準與蘇羽茗辭過薛家眾人,上了歸家的馬車。


    馬車的銅鈴清脆作響,一路向西,馬上就出城門了,蘇羽茗不禁掀起簾子,不舍地看著家鄉風物,七年了,她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留戀這個地方,可身體畢竟是誠實的,迴來了,便舍不得走了……


    馬車忽然轉向!


    蘇羽茗還沉浸在緬懷故土的情緒裏,並沒有多加留意,等她反應過來時,馬車已經來到一所安靜的宅邸前。


    今天還有拜訪行程?蘇羽茗愣愣地轉頭,看著葉賜準。


    “走,我們迴家了!”


    什麽?!


    葉賜準親了親愣神的蘇羽茗,把她牽下馬車,然後小心翼翼地抱起奇兒,往府門努了努嘴,“走啊,愣著幹嘛?”


    蘇羽茗抬頭,寬闊的宅邸之上,赫然是一方寫著“葉府”兩字的牌匾!


    “賜準,這是……”


    “我們的新家,進去看看,喜不喜歡。”


    蘇羽茗頓時又驚又喜,“你是說,我們在海州定居?!可是……泰祥興還在洛安啊……”


    “我們一家三口在哪,泰祥興就在哪。章濟和雲湘明已經在來海州的路上了,商行的地址我已選好了幾間,過幾天我們一塊過去瞧瞧,你覺得哪間合適就買哪間!到時候泰祥興的招牌一掛,我們就開業了!”


    “賜準……”,蘇羽茗頓時紅了眼眶,緊緊地挽住他的臂彎。


    原來,她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


    蘇羽茗忽然覺得,海州城,不再是七年前的海州城,而是二十多年前,她童年之時的海州城,這個海州城,不再有任何的痛苦記憶,有的,隻是恬靜、美好。


    不多時,薛淳樾、葉沁渝、薛沛杒等人也到了,同賀葉家喬遷之喜。


    原來這麽多人都知道泰祥興要遷來海州,隻有她自己蒙在鼓裏!蘇羽茗不禁嗔怪葉賜準,難得在眾人麵前流露出嬌憨的女兒姿態,眾人都樂了。


    正打趣之間,後麵忽然傳來一把女子的聲音,“各位好雅興,看來我們的賀禮來得還算及時——”


    眾人扭頭看去,竟然是蕭廷楚正款款而來!


    “沛杒,你承諾之期已過都不見你歸來,我便離京來找你了。”說著,蕭廷楚往薛沛杒身邊靠了靠,輕輕扯住了他的衣袖,“剛從薛府那邊來,聽聞葉大人喬遷之喜,臨急臨忙備了份賀禮,還請葉大人不要嫌棄。”


    葉賜準拱手致謝,“薛夫人哪裏話,你親自造訪,弊府已是蓬蓽生輝。不過……在下已非朝中之人,這聲‘葉大人’,愧不敢當。”


    “哦?既是如此,稱唿您一聲‘九爺’,怕是再合適不過了。”


    “哈哈哈……薛夫人見笑了!諸位,請進!”


    傍晚之際,葉賜準備下薄酒,款待諸人,席間觥籌交錯,其樂融融,蕭廷楚看著當空的明月,不禁想起了當初薛沛杒在洛安時,他們兩人在府中對酒當歌、一書胸臆的場景,不禁有些觸動,於是親自給薛沛杒倒了杯酒,敬他一杯。


    薛沛杒沒有舉杯,他見眾人都離席玩鬧去了,便扭頭冷然道,“你來,是為了德妃嗎?”


    蕭廷楚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端起的酒杯懸在空中,不知是該飲,還是該放。半晌之後,她一飲而盡,緩緩放下酒杯,苦笑一聲,“沛杒,我們,也曾是恩愛燕好的夫妻,那時的你,不是這樣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嗬……”


    “蕭家,可是讓你為難了?”


    “我誌不在仕途,隻想安度此生,蕭大人的重托,我怕是難以勝任。”


    “沛杒,父親本意不是這樣的,蕭家已是驚弓之鳥,往事的教訓太深刻,一時情急才會——”


    “不管如何!”薛沛杒終是失了耐心,“德妃已經離開,這世間再無長離,蕭大人如果擔心長離的孩子會迴去搶昕王的地位,便自己去尋,如果尋到了,要殺要剮,我薛沛杒無力幹涉。不過現如今,我沒什麽能幫他的。”


    “你既不想,我跟父親說就是了,何必——”


    “你又何必?!”


    蕭廷楚本想跟他說清楚,父親的想法,不代表她的想法,蕭鴻鳴想除掉長離,可不代表她蕭廷楚也想除掉長離,可是薛沛杒如今如此淩厲,她也無力再辯,於是唯有黯然起身,悄然離席……


    薛淳樾見她離去,便走了過來,給他斟了杯酒,歎道,“蕭鴻鳴想除掉柳絮,是意料中的事,可是蕭廷楚未必是這麽想的,你何必遷怒於她?你們是結發夫妻,難道要結怨一輩子不成?她既已放下身段,親自來海州尋你,你便給自己個台階,過了這個坎吧。”


    薛沛杒迴頭,看著蕭廷楚瘦削、落寞的背影,微微握了拳……


    是夜,萬籟俱寂,薛沛杒不知如何對待自己的枕邊人,唯有側身假寐。


    窗外忽然閃過一個身影,薛沛杒警覺,看了看身邊已經熟睡的蕭廷楚後,果斷披衣起身,悄然出門。


    身影潛入了瑞和居!


    那裏已經荒廢,他去那裏做什麽?!


    來不及知會眾人了,薛沛杒作勢就要追去,忽然一雙纖手緊緊抱住他的手臂,迴頭看去,卻見是蕭廷楚,原來,她也是假寐。


    “別去,我擔心……”


    她急得哭了出來,一連串的政變、滅族、身首異處,蕭家雖然驚險過關,毫發無傷,但畢竟身處漩渦中心,早已是戰戰兢兢,蕭廷楚柔弱的雙肩,已經背負了太多不應由她背負的責任,她的內心深處,其實已經不堪一擊。


    她可以失去一切,但她不能失去薛沛杒……


    薛沛杒心中悸動,把她擁進懷中,輕撫她的背脊,“沒事的,我看看便迴,你在這裏等我。”


    蕭廷楚不舍地拉著他的衣袖,半晌後,緩緩鬆開……


    薛沛杒頓了一會,然後果斷地轉身,消失在蒼茫夜色中。


    學誠與學訓也醒了,一起趕赴瑞和居,三人在門口碰頭,兵分三路,包抄進去。


    黑衣人似乎覺察到危險,悄然抽刀,來個先發製人!


    薛沛杒手上沒有兵刃,一不小心吃了虧,背後被劃了一刀!


    學訓見他主子受傷,頓時大怒,鉚足了勁朝那黑衣人殺去,那黑衣人見薛沛杒受傷,似乎也愣住了,完全沒留意學訓淩厲的刀鋒!


    說時遲那時快,學誠一個箭步過來,舉劍擋住了學訓的刀鋒,大喊一句,“刀下留人!”


    當此之時,薛家眾人已被驚醒,房門之外,頓時燈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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