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不想見你!”


    葉沁渝的聲音響起,王書霖扭頭,定定地看著推門而進的她。


    “不……她不會不想見我的……我們之間的事,你們這些外人不懂!讓我見她,我會跟她解釋,她會理解我的——”


    葉沁渝看他這幅魔怔的樣子,忍不住哂笑道,“嗬……王書霖,你真是可笑……你以為她這輩子都會理解你嗎?當初,你說你不想她接客,她理解你;你說你沒法娶她進門,她理解你……最後,你父親說為了你,希望她走,她也理解你……直到她差點死在崖底,她都理解你!可你呢?你理解過她嗎?她重生迴來,你不說為她報仇雪恨,反而助紂為虐,替你父親滅口重要人證,你叫她還怎麽理解你?!”


    王書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是啊……時至今日,柳絮還怎麽理解他……


    “王書霖,你真是自私至極!當年的柳絮,要的不過是你身邊一個卑微的妾位,你但凡有點骨氣,挺直腰板,都能為她辦到,可你呢?一有阻力便畏難認慫,錯過了一次次機會!如果當初娶她進門,還會有今天嗎?!”


    聽著葉沁渝的連番質問,王書霖終於閉上了雙眸,重重跪倒在地……


    “送客!”


    葉沁渝看著王書霖離開的身影,終於撐不住,身子癱軟……


    “沁渝!”薛淳樾一個伸手,把她緊緊抱進懷裏,“你最近太累了……”


    葉沁渝埋首到他懷裏,揪住他的衣襟,喃喃說道,“淳樾……你不知道,當初柳絮說她要做薛清顏的時候,羽茗姐和我,心裏有多難受……”


    “我懂……踏出那一步,她和王書霖,便永遠沒有將來了……”


    柳絮失蹤,蘇羽茗心急如焚,當下便修書雲湘明,私下開展緊鑼密鼓的查探行動,雲湘明盤踞洛安已久,憑著泰祥興的勢力,幾番周折終於獲知了柳絮的去向,可還是晚了一步,他們趕到時,施害者已經杳無蹤跡,隻留下崖邊的幾縷痕跡。


    雲湘明把奄奄一息的柳絮救起,在蘇羽茗的安排下送到海州蘇家,蘇老爺當即決定把她送到落霞峰,自己的故交林大夫那裏,林大夫是不世出的杏壇聖手,或者還能救活她。


    柳絮昏迷了月餘,醒來後平靜地接受了毀容的事實,她無心恢複昔日的容貌,隻是終日戴著紗巾,一心隻想在落霞峰采藥學醫,度此殘生。


    張美人惑君,眾人陷入被動……她挺身而出,說她要做薛清顏……


    憑林大夫的易容術,她想做迴自己都未嚐不可,可是,她卻說她想做薛清顏……


    那時起,在她心裏,王書霖便徹底死了。


    葉沁渝還是給柳絮帶去王書霖離京的消息,柳絮在泓德宮安靜地品茶,須臾之後,一滴晶瑩的淚水,滴落在手中的茶盞裏,激蕩起幾絲漣漪……


    兩人無言,在偌大的泓德宮裏,靜靜地聽著門外的落雪聲……


    前朝也出現了一些異動。


    韋應時近來動作頻頻,心急程度不言而喻,曦王忍無可忍,決定破釜沉舟,策劃群臣進言立嗣。


    畢竟,隻有自己名正言順地坐上太子的寶座,才能專心致誌對付韋應時。


    朝中諸臣以鞏固國本為由,頻頻勸泓遠帝立嗣,眾口一詞,都擁護曦王。


    本來曦王也是泓遠帝心中的最佳人選,可最近,他似乎動搖了,好像是在等什麽。


    經過張美人惑君一案,泓遠帝變得愈加謹慎了。


    苗才人雖被證實是中了真陽子的毒藥才會夢遊,如今已無罪釋放,可泓遠帝也不大願意去聽雨閣了,即使去寧德宮看蕭雅妃,也不再宣苗才人伴駕。他對宮中新進的女子,缺乏信任感。


    唯一特殊的,是德妃。


    最近,泓遠帝要麽在自己宮中,要麽在蕭雅妃處,不然,便是在薛德妃處。


    隨著前朝的勸進聲不絕,伍嫻妃開始坐不住了,三翻四次到皇帝身邊獻殷勤。伍嫻妃在泓遠帝心中總歸是有些分量的,晟王已經成年,入朝議事也是理所應當,泓遠帝便借著一次賑災,順水推舟讓晟王入朝。


    不久,蕭鴻鳴晉位戶部尚書,朝中各方勢力,重新平衡。


    泓遠二十一年孟春


    “稟報娘娘,雅妃娘娘到訪!”


    宮女的一聲稟報,驚醒了正在暖榻上對弈的柳絮和葉沁渝。柳絮趕緊放下手中的棋子,整理下儀容,說聲“快請”便迎出門去。


    雅妃從容地走了進來,一見到柳絮便趕緊扶住她的手,嗔怪道,“妹妹好好的在暖榻上坐著,起來做什麽?!”


    “姐姐過來,妹妹自然要出迎的。”


    “你我都是妃位,不要太見外,萬一有點閃失,可怎麽辦!”


    聽她這一說,柳絮嬌羞地低頭,輕聲道,“哪裏就有閃失了……而且,還沒確定呢……”


    葉沁渝一聽,有些驚愕地看著柳絮,“娘娘……您……”


    雅妃笑道,“都是女兒家,說出來也無妨,德妃妹妹的月信推遲了好些日子都沒來,我私下請禦醫過來診脈,有五六分準了,隻是日子還不長,沒個定數,所以還不好向陛下道喜!”


    聽蕭雅妃這一說,葉沁渝又驚又喜,“想不到……恭喜德妃娘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這下卻把柳絮說難為情了,連忙擺手道,“不、不,禦醫還沒確定呢,可別亂說……再說,近幾年采選進來的姐姐們都還沒消息,怎麽偏生就我遇到這樣的好事?誤診也是有的……”


    蕭雅妃笑意吟吟地把她扶上暖榻重新坐好,這才說道,“妹妹才進宮,對後宮的潛規矩還不懂,姐姐跟你講一講吧……後宮諸人的月信,宮闈局都是有確切記載的,這記載有幾樣用處,其中一樣,便是方便避孕或者受孕……如果陛下想哪位妃子懷上龍嗣,便會刻意選她易孕的日子侍寢,反之亦然,當初,張美人便是不懂這其中的竅門,才選了‘借種’這條死路。妹妹入宮以來,備受盛寵,想來,陛下心裏也有幾分成數了。”


    蕭雅妃的話,聽得柳絮愈加難為情,臉上鮮紅欲滴,隻得垂眸不語。


    蕭雅妃派人送來一些補品,又細心地叮囑了好些話後才離開。


    看著蕭雅妃離開的背影,柳絮的雙頰,悄然爬上一股憂愁。


    “娘娘,你是在擔心……立嗣?”


    柳絮抿唇,點了點頭,“我本來就是個不速之客,從未想過要卷入前朝的鬥爭,當初的想法,不過是借著薛清顏的身份喚醒陛下,即使偶然得寵,也不過是露水姻緣,陛下知道我不是薛清顏後,自然會放我離開,不想陛下是多情之人,對我一再眷戀……我、我當真沒想過有這樣的結局……如果真的懷孕,我隻希望是個女兒,就如現在穎嬪和升寧公主一般,娘兒倆見見麵,說說貼心話,將來,還有兒孫縈繞膝下,多好……”


    葉沁渝看著門外發怔,過了好一會才迴道,“蕭雅妃,才是不速之客……她過來,是提攜你,還是警告你……”


    “我從未想過要與她或者昕王爭什麽!”


    “娘娘莫急,蕭家韜光養晦已久,他們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恐怕尋常人等難以捉摸,要沛杒好好打探一番才行……”


    又是一年春酒,葉沁渝在府中把盞,遙想一年前,她還與敬王夫婦把酒賞春,如今才不過一年光景,敬王夫婦均已殞身,當真是世事如夢……


    “在想什麽?”薛淳樾悄然而至,在背後攬上她的腰……


    “在想,翊哥哥……”


    薛淳樾皺眉,“哦?想他什麽?”


    “他是我兄長,你覺得我在想什麽?”


    “唔……隻是不知他還當不當你是妹妹……”


    “當與不當,見個麵問問不就知道了?”


    薛淳樾一驚,不禁鬆開了雙手,認真問道,“你要去敬王府?!”


    “敬王與王妃,養育我多年,恩同再造,如今他們已離世一年,我總該迴去好好祭奠一下,這才是為人子女之道。”


    薛淳樾點頭,“我陪你去吧,王妃,是我的親姑母……”


    葉沁渝看他肅穆的神色,便知他心裏也不好受,於是牽上他的手,重重點了點頭。


    敬王府大門緊閉,一派蕭索。


    一個門房正在門口打盹,遠遠聽見車馬聲,慵懶地向外看了一眼。


    “姑爺?!”


    門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嗖”地站了起來,愣在門口不知所然。


    薛淳樾下馬,把葉沁渝扶了出來,一起走上敬王府的台階。


    門房更加為難了,不知該攔,還是該請,不過,沒有劉翊的吩咐,這道府門是絕對不能開的。


    葉沁渝上前走了幾步,輕聲說道,“阿福,幫我通傳一聲吧……”


    阿福麵露難色,支支吾吾道,“小姐……不是阿福不願意……而是王爺他……”


    葉沁渝抬頭,看著春暉下的牌匾,自語道,“敬郡王府……對……再也沒有敬親王府了……翊哥哥,再也不是少爺……而是郡王爺……”,邊說著,眼眶卻不禁紅了,咬了咬下唇,仍不放棄,“阿福,你盡管去通報,不管翊哥哥說什麽,我都受得住。”


    阿福很是糾結,過了好一會後才一拍大腿,似豁出去一般,“好!阿福去通報!小姐您先等會!”


    阿福轉身入府,可是,卻許久不見出來。


    薛淳樾扶住葉沁渝的肩膀,歎氣道,“我們迴去吧……”


    葉沁渝卻一動也不動,“我想等個答案,即使是拒絕……”


    “好……我陪你。”


    兩刻鍾後,響起了一陣開門聲。


    葉沁渝心跳加速,握緊手中的絲帕。


    大門緩緩開啟,一個身影逐漸清晰……


    “翊哥哥!”


    葉沁渝又驚又喜,快步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他!


    她不知該悲還是該喜,隻是眼中的淚水,再也抑製不住……


    感覺到懷裏的人在輕聲抽泣,劉翊終於抬起雙手,輕輕圈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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