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安微閉雙眸,苦笑了一會,最終還是晃了晃頭,強迫自己清醒過來。離開了奇兒好一會了,不知道孩子會不會不適應這個喧鬧的宴席,萬一害怕了,怎麽辦?想到這裏,儀安連忙迴頭,急匆匆地往迴趕。


    不料才轉身,便撞進了一個男子的懷裏,那人順勢攬住了她的腰。她正要道歉,可對方似乎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反而將她一把摟緊!


    “放開我!”


    儀安有些慍怒,她的性子沉靜了許多,但到了觸犯她尊嚴的時刻,那股子傲勁仍是自然地流露了出來,“放肆!”


    那人將她緩緩放開,拱手作揖道,“臣張弘毅,見過郡主娘娘。”


    儀安連忙後退了兩步,這才認真思考起他自報的家門來,張弘毅?他是誰?她確定自己未曾聽過這個名字。


    “張先生無需多禮,方才是本郡主沒看清路,冒犯了。”


    儀安轉身就要離開,張弘毅卻沒有要讓道的意思,反而借著月色,慢慢直起了身,昂首挺胸地擋在了儀安麵前。


    “你……”,儀安有些不快,便抬頭想與他理論,抬頭之時——


    好俊美的一張容顏……


    眼前之人,膚白俊逸、須齊秀整、目光炯炯,十足的一位瀟灑倜儻的美男子!


    儀安覺得自己的雙臉有些微微發燙,對張弘毅福身還禮便要走。


    張弘毅看了會她的背影,在她即將走入拐角時忽然張口說道,“郡主……在下……”


    儀安頓住了腳步,卻沒有迴頭,似乎在思索些什麽,也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


    張弘毅徑直地走上前去,微微貼近儀安的後背……


    距離太近了……連他的唿吸,都如一陣陣熱浪,噴薄到自己的頸項……儀安心跳有些加速,似乎,有些觸動了……


    張弘毅伸手,在背後緩緩攬上她的腰……


    不!他們的距離,太近了!


    儀安忽然覺得情況不對,自己的內心正在抗拒他的靠近,正要掙脫——


    前方忽然響起一個強壓怒意的吼聲,“放肆!”


    儀安嚇了一跳,連忙側身離開張弘毅寸許,然後抬頭望去——


    怎會是他?!


    隻見薛沛杒怒氣衝衝地大步走來,不由分說便一把拉過儀安,把她置於自己身後,這才昂首逼視張弘毅,一字一頓質問道,“張大人,請你注意分寸,你眼前這位,是當朝儀安郡主,不是外麵那些任由你挑逗的敗花殘紅!”


    他這是……為了她與另一個男人開戰嗎?儀安的心,跳的更快了,臉頰燙得冒火,她不由得用顫抖微涼的手背去給自己臉降降溫……


    張弘毅微覷著眼看了一會薛沛杒,權衡了一會後向儀安拱手告辭,“郡主,在下先行告退,有緣再會!”


    薛沛杒看他走遠,這才轉身一把抓住儀安的雙臂,急切說道,“你可知這世上,除了美人計,還有美男計?!張弘毅是什麽人?!和宋遐誌一樣,都是讀壞了書的奸佞之輩!他在興東道不知禍害了多少良家少女,你難道還要在他的獵豔史上被記上一筆?!”


    越說越過分!她不過被對方突如其來的淩厲攻勢震暈了而已,難道還真會落入他的圈套嗎?!他究竟把她當成了什麽人?!


    儀安將他一把掙開,又怒又羞,咬唇說道,“我從來沒去過興北道,如何得知他是什麽人?!而且我和他不過在此偶遇,什麽都沒發生,你著急什麽?!再說,即使我和他有什麽,礙著你薛大人什麽事了?!”


    “我不許!”


    “你憑什麽不許?!”


    “就憑我是你男人!”


    薛沛杒怒發衝冠,早就喪失了理智,說完一把摟住儀安的腰,把她拉進自己懷裏,然後迅速低頭,強行吻上她的唇!


    儀安又驚又怒,可是心底裏又湧起一股嬌羞和貪戀,她究竟是怎麽了?堅持了這麽久的心防,難道就這樣被他攻破了?儀安的腦子一片混沌,不知是該推開他,還是任由他……與儀安的矛盾心理相反,薛沛杒卻像是篤定了要她一般,越吻越深,摟著她纖腰的雙手越收越緊,失控的力道在她後背的衣服上狠狠地壓出了幾道折痕!


    儀安的腦子越來越混沌,難道是因為自己喝醉了,酒勁上頭了?


    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借口……就當自己是喝醉了吧……儀安漸漸放棄掙紮,抱緊他的雙臂,攀上他的頸項……


    感受到儀安的迴應,薛沛杒心中一陣狂喜,愈發放縱,在喧囂拐角處,這個似乎與世隔絕的寂靜小角落裏,享受著渴望已久的甘霖……


    過了不知道多久,儀安覺得唿吸有些不暢,隻能不適地推了推他的肩膀,薛沛杒會意,將她緩緩鬆開,睜著迷離的雙眼,寵溺地凝視著懷裏喘息的女人……他不舍……於是又將她輕輕地摟進了懷裏……


    “對不起……”


    他輕聲道歉,剛才,不應該那樣吼她。


    儀安圈著他的腰,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和他……真的沒什麽……”


    她在解釋?!那是不是說明,她在乎他?!


    薛沛杒覺得心裏很是滿足,就這樣吧……哪怕隻能是片刻,他也要好好感受她的溫存……


    宴會漸漸進入尾聲,儀安和薛沛杒先後迴席,蕭廷楚本就疑惑薛沛杒離席醒酒的時間有點久,如今看到兩人先後迴席,愈發覺得不解,於是不自覺地向儀安的方向看去,隻見儀安神情自若地抱過女兒,溫柔地喂她進食,似乎並未有什麽異樣,這才收迴自己的目光,欠身為薛沛杒斟酒。


    看兩人一前一後迴來,葉沁渝心中已是了然,唯有長歎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薛淳樾擰眉,“世上隻有先賢,沒有先知。不過即使有先知也沒用,儀安是我的前妻,是沛杒的前嫂,即使我已與她毫無瓜葛,在這塵俗的條條框裏,他們倆也不可能結合。”


    “說來說去,還不都是你的錯?!”


    薛淳樾哭笑不得,“怎會是我的錯?儀安不是我要娶的,是被逼著娶的,她和沛杒相識,也不是我安排的,是他們湊巧會麵的,怎麽都成了我的錯?”


    “世間對男子何其寬容,對女子何其苛刻……你們三妻四妾都可以,想娶誰就娶誰,我們女子萬一所托非人,要麽認命,要麽就孤獨一生,太不公平了!”


    薛淳樾連忙握住她的手,輕聲撫慰道,“這是什麽話,你看羽茗,不終於還是和賜準在一起了嗎?至於儀安,如果對方不是沛杒,以她的身份,陛下再賜一次婚又有何難?那張弘毅,不就逮著機會,獻殷勤去了嗎?”


    “對了,張弘毅……你不是說親自去挫敗他的陰謀的嗎?怎麽還坐在這裏?!”


    “沛杒出去了,我還去幹什麽?”


    葉沁渝恍然大悟,難怪張美人忽然變了臉色……自己一心策劃的豪華盛宴沒收到預期的效果,再能裝也不免惱怒吧!


    亥時三刻,宴席終於散了,眾人扶醉而歸,醉意沉沉的泓遠帝本來被張美人扶著就要去她的寢殿的,可走了幾步吹了點冷風後,酒意散去了一點,張口就喊出了“妍兒”,伺候的王忠知道這是蕭雅妃的閨名,於是不敢懈怠,連忙調轉了依仗,從張美人手中接過泓遠帝,往寧德宮走去。


    張美人兩頭不著調,一股怒氣都撒到族兄張弘毅身上,一迴到寢宮便把他訓了一通,說他枉費長了一副好皮囊,連儀安這樣的深閨怨婦都搞不定,還有臉說自己是“花叢聖手”!


    張弘毅畢竟是采花慣犯,心有七巧、腦轉千迴,也沒把張美人的吱吱喳喳大肆聒噪放在眼裏,反而是陷入了對剛才那樁事的迴憶裏,沉吟道,“薛沛杒……和儀安郡主是什麽關係?”


    看張弘毅這幅自說自話的樣子,張美人便知他根本沒把自己的訓話聽進去,更加生氣,甩袖道,“能是什麽關係?!叔嫂關係!他們那夥人的關係不是一早就跟你厘清了嗎?!你這愣頭愣腦的腦子裏究竟想的是什麽?!好好的美男計都被你搞砸了,以後還怎麽降伏儀安——”


    “叔嫂關係?!”張弘毅把絮絮叨叨的張美人打斷,邪肆一笑,“對了……我怎麽想漏了這一層……嗬……”


    “張弘毅!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的翰林院編修還想不想要了?難道還想迴興北道老家做迴你沽名釣譽的什麽狗屁隱士?!我們張家好不容易攀上韋應時這樣的權臣,正要把能耐現給他看,誰知道一出場便铩羽而歸!你可長點心吧!難道還要迴去巴結你那個無能的老師宋遐誌?宋惠妃可沒給我們帶來什麽好處!”


    區區翰林院編修六品官,張弘毅還真沒放在眼裏,他要麽不出山,既出山,就要搞一番大事業!他微覷著眼,丟下還在絮絮叨叨的張美人,轉身離開。張美人看他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頓時氣結,話沒說完也隻能咽了迴去。


    三日後,張弘毅立在了儀安郡主府大門口,遞上了自己的拜帖。


    門房接了過來,隻見清雅的一方小帖子上手書著幾個飄逸的大字——“翰林院編修,興北道張弘毅”,全帖隻有這幾個字,既沒有奢華的燙金裝裱,也沒有攀龍附鳳地羅列祖宗十八代,就這簡簡單單的一紙拜帖,門房正猶豫著要不要往內堂裏送,正巧應兒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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