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遠二十年季夏,長興街頭又是一片鑼鼓喧騰,眾人都說長興薛家時來運轉,娶得貴為國公千金的蕭廷楚,還有傳言這樁姻緣是楚國公蕭鴻鳴在行宮一場宴飲裏親自向新城侯薛成明提議的,坊間都笑話道也不知道楚國公是不是喝醉了,就這麽把自己的寶貝女兒下嫁給爵位低了自己三等的薛家。按蕭家的門第,蕭廷楚嫁個親王都不在話下,如今倒便宜了因旭王一案衰敗下去的薛家。


    韋知雨出征後,葉賜準的太府寺卿府倒是寂靜了不少,韋家跟過來的人如今也沒了主心骨,心灰的心灰、偷懶的偷懶,基本都不到葉賜準跟前討嫌了,一個個鴉雀無聲。葉賜準樂得輕鬆,每天往雲和居裏跑,甚至叫葉添裕把自己的朝服和常服都移到了雲和居,直接在雲和居起居了。


    這日天氣爽朗,葉賜準約了薛家兄弟到聚賢閣小聚,把自己藏了小半年的一江春都帶了過去,來個不醉不歸。


    葉賜準便給兩人倒酒邊調侃道,“賢侄胥這一石二鳥之計不錯,既激起了楚國公的鬥誌,又替我支走了韋知雨,誰知額外還給沛杒兄你添了一樁姻緣,妙哉、妙哉!”


    薛沛杒哂笑,“想不到我也被二哥給算進去了。”


    聽聞此言薛淳樾忙擺手道,“可別誣陷我,你可不在我們當初的考量範圍,誰知道楚國公是不是在行宮裏樂糊塗了……”


    “我也就這麽一說,該來的,我也躲不掉”,薛沛杒舉杯看著那盞晶瑩剔透的一江春,仰脖一飲而盡。


    從泓遠帝在朝堂上連番責備羈縻州戰事不利時起,薛沛杒便知道他必有動靜,果不其然,泓遠帝迅速抓住宋惠妃想為兒子在朝廷立威的機會,順水推舟應下這行宮之行。泓遠帝不是昏君,在前線告急之際還大辦家宴,無非就想借這種曖昧場合,再借一些醉言醉語講一些在朝堂上不好直說的話,如此也不算是問責韋紹卿,天子既然顧慮了韋家的麵子,那韋應時也不好與他爭,政策自然暢通無阻。


    蕭家隱忍得夠久了,自盧皇後倒台後薛淳樾便知道蕭鴻鳴很快便會有動作,最近好端端地非要派自己的兒子遠赴靖難,明麵上像是送到白雲書院叫蕭鴻逸管教他,但實際上無非是借蕭廷秀之口與蕭鴻逸密商蕭家崛起之事。這些,都被出身於白雲書院的章濟借書院中的舊識摸了個透。


    薛淳樾能猜透泓遠帝的行宮用意,蕭鴻鳴如何不能?即使沒有那次聚賢閣酒席,蕭家依然會促成蕭廷秀的官場首秀,那次聚會,不過是薛淳樾借機向蕭家坦白立場,向蕭家示好而已,不管蕭家兄妹態度如何,都不是薛淳樾考量的範疇,他二人的作用,不過是向蕭老爺子傳遞信息而已,而蕭老爺子當晚便派蕭廷楚登門致歉,已經足以表明他也願意向薛淳樾示好。


    韋紹卿在關南苦戰了半年,已經攻下不少城池,再加上段正剛的後方支援,取勝是指日可待的,隻不過是泓遠帝沒有耐心再等,一心求速勝而已,因此韋應時自然不會眼看著蕭家搶了韋家的功勞,必然會再推出一員強將應戰,那韋知雨這位巾幗女傑怕是免不了要替父分憂的。


    “不過二哥,你是如何知道蕭家必定不甘沉寂的?蕭鴻鳴避居洛安十年,而且蕭廷秀又是個紈絝子弟,朝堂內外估計沒人還記得曾經叱吒朝堂的楚國公。”


    “這也不難猜,蕭家的內裏,看蕭雅妃便知。眾所周知,自蕭雅妃所謂失寵後,陛下便恢複了後宮‘輪流侍禦’的舊製,所有妃位以上的娘娘,輪流侍寢,一個不落,每月輪侍以外的日子才按喜好臨幸嬪位以下的後宮,所以妃位以上的娘娘,再不濟每月也有一次機會見到皇帝。你想想,如果陛下真的喜歡宋惠妃,厭棄蕭雅妃,他恢複這舊製作甚?”


    葉賜準點頭,這點對於他來說深有體會,每天自己都想著怎麽做才既能多見見羽茗,又不落人口舌,是以他甚至盼著羽茗能變成那種爭風吃醋的小女人,最好天天往他的春暉堂跑,她主動的話,韋家的人就不好打他的小報告了,可惜羽茗偏偏又不是那一類人。


    “而且”,薛淳樾話鋒一轉,“根據宮闈局的記載,陛下的所謂輪流侍禦製度,並不是落實得那麽嚴謹的,有的時候雖然輪到伍嫻妃、宋惠妃等人,陛下會以‘早晨方才見過’、‘午後方才見過’、‘國事繁重困乏’等借口免掉當日侍禦,可是,輪到蕭雅妃的時候,可是一次都沒落下。”


    薛沛杒恍然大悟,“所以,蕭雅妃並沒有失寵,蕭家也並不如外界看到的那般衰敗的樣子,反而是聖眷正隆!”


    “正是。而且陛下如此愛惜蕭雅妃,寧願苦了自己也要製造這種疏離蕭家的假象,恰恰反映了他對蕭家的偏愛和眷顧。而且據我所知,蕭雅妃也知道陛下的心意,兩人一唱一和,外冷內熱,不知騙過了多少碌碌之輩。”薛淳樾抿了口酒,正月之時他與葉沁渝到敬王府拜訪,姑母私下向他透露泓遠帝與蕭雅妃的過往,叫他與蕭家結盟,當時他還以為這是敬王妃的一己之見,但是經過這許久的觀察,果不其然。


    當初薛清顏已經料到敬王府的劫難,如果她與敬王都出事,那薛家在朝堂就完全失去庇佑,薛清顏不忍薛家子孫孤苦無依,已經為他們安排好後路。


    “隻是不知蕭世子能不能比韋紹卿更快取得突破,拿下黔中道腹地。”葉賜準眼眸一緊,他跟韋家關係微妙,如果韋家累加軍功,那他更無法脫身。


    薛沛杒一聽連忙將他打斷,“葉大人這麽想就多慮了,蕭大爺是紈絝子弟不錯,但是其人卻是正直仗義、不拘一格,而且毫無架子,此類人在軍中很快便能建立威望。更何況他的侍從齊續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將才,此番入黔必然大有作為。你想,蕭廷秀是楚國公的獨苗,如果不是穩操勝券,他舍得讓他的兒子去冒險嗎?”


    “那倒是,不過沛杒,說起來你這楚國公的乘龍快婿當得可還舒服?前幾日散朝,我聽大理寺卿袁大人說你可是連三天婚嫁都沒休完就到大理寺衙門上值當差去了啊,你這讓弟妹怎麽想?”


    薛沛杒哂笑道,“我不過是想著迴朝當差需謹慎一點,好歹給也做個勤勉的樣子給陛下看看不是?而且廷楚也沒說什麽,嫁給我後把府裏上下都打點得很好,前幾日迴父親那裏請安,她還把父親府上一眾人等都照顧周到了,連我也沒想那麽多,反正父親和娘都對她很是滿意。”


    “喲,如此看來,你倒是撿了個好媳婦兒啊!我都羨慕你了!”


    “葉大人的齊人之福我才羨慕呢。”薛沛杒看葉賜準揶揄他,免不了要頂迴去。


    薛淳樾笑道,“想來二叔對弟妹是十分滿意的,不過……”


    “不過什麽?”


    “不過為兄倒是好奇,楚國公怎麽主動選了你做乘龍快婿?我與賜準之前還想著如果你與蕭家聯姻我們便能事半功倍,可沒想到還不用我們籌劃,這親事竟然就成了。”


    薛沛杒低頭沉默,自斟自飲,良久才說道,“據說是廷楚自己向楚國公提出的……”


    她自己提出?薛淳樾不禁想起他們在第一次在聚賢閣喝醉的那晚,蕭廷楚來過他府上的偏廳,莫非那時發生了點什麽,讓蕭廷楚放下女兒家的矜持,徑直向父親提出選婿一事?


    “那晚在偏廳,你們究竟說了什麽?”


    “我都喝醉了,哪能說什麽?隻是隱約記得好像提到了……唉,不說也罷,反正木已成舟,我現在人也娶了,也算是遂了你們的願,陳年往事不提也罷!”


    再一杯酒下肚,薛沛杒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儀安,如今她帶著孩子獨自生活,按她以前那個挑剔的脾性,不知道這孤寂的日子過得習不習慣……


    蕭廷秀出征後,薛淳樾也給他送一份厚禮,著靖南道節度使沈悅發力,全力配合蕭廷秀在江南道的進攻。韋紹卿自然也急忙進軍,無奈韋軍已經鏖戰多時,早就筋疲力盡,哪裏比得上初上戰場的蕭軍?眼見蕭廷秀和齊續揮師進逼黔中道腹地,韋紹卿和韋知雨也有些急了,連夜傳書給段正剛父子著其點兵,雙方傾其所有、背水一戰,前後夾擊部落軍,與其決一死戰,搶在蕭軍之前攻下腹地。


    韋軍這番大動作讓部落軍不敢大意,隻得傾巢而出迎戰,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正待韋軍和部落軍廝殺之際,蕭軍趁敵空虛,猛攻其側翼,一番閃電戰後竟比韋軍更早拿下部落軍的大本營!而此時韋紹卿還在與部落軍鏖戰!


    好在蕭廷秀倒也不是坐觀虎鬥、坐收漁利之輩,在攻下陣地後馬上派齊續帶領一支部隊支援韋紹卿,最後部落軍被韋、蕭、段三方聯合絞殺,往吐蕃逃竄而去。至此,大業國在西南邊陲終於大捷,黔中道在實際上成為大業國的直轄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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