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和葉賜準千裏尋妻的事是綁在一起的,我跟你說了萬一壞了賜準的尋妻大計怎麽辦?他好不容易說通了儀安和薛沛杒趁著收拾常安的時候再陪他演一場戲,萬一被你泄露了風聲,羽茗提前獲知消息又躲著他,他還不把我給殺了?”


    “那你就不怕我把你給殺了?”


    “夫人舍得嗎?把我殺了,去哪找一個這麽內外兼修的好夫君?”


    葉沁渝頓時羞紅了臉,將他一把推開,撒腿跑了出去。


    薛淳樾大笑,他這小娘子,越來越有趣了。


    更有趣的是,太府寺卿葉賜準這一趟洛安之行,竟帶迴了一名女子,迴來三日後就依古禮下聘,娶此女為二房夫人!


    坊間一時議論紛紛,都說葉賜準對亡妻蘇羽茗甚是情深,想不到才過了亡妻的七七之期便要再娶新人,一時唏噓不已。


    但當這新人的身份一揭曉,大家便都理解了……這女子,乃泰祥興控製人,前襄王府長史雲湘明的掌上明珠雲氏!且不說她的出身不算低,單說如今這泰祥興的家業,便足以讓人稱羨,這樣出身的女子,哪個男人拒絕得了?再說葉賜準幫泰祥興洗清冤屈,如今雲家小姐為報恩情以身相許,更是合情合理,一段佳話。這段姻緣,簡直是順理成章!


    當然,大家好奇的不僅有雲氏,還有正牌的葉夫人韋氏。新婚不足三月丈夫便再娶二房,哪個女子承受得了?雖說男子三妻四妾稀鬆平常,但是這二房未免也娶得太早了些!因此好事者們在葉府迎親的當天擠滿了道路兩旁,都想看看葉夫人和二夫人的表現,充實一下茶餘飯後的談資。


    迎親當日,太府寺卿府邸外的整條街都聚滿了人,都對這鮮花著錦的盛況驚歎不已,感歎迎娶雲氏的排場一點都不輸給迎娶天子賜婚的大夫人韋氏,而且雲氏的嫁妝甚至比韋氏更為豐厚。泰祥興富可敵國,嫁妝多點也屬正常,隻是葉大人此番迎親又與之前不同,之前一臉嚴肅,全程不苟言笑,如今卻是喜上眉梢,舉手投足盡顯倜儻風流,仿佛這才是小登科應有的模樣。


    讓好事者覺得美中不足的是,這禮儀全程都見不到雲氏的容貌,有說她清麗脫俗、端莊秀雅的,也有說麵有惡痣、醜陋無比的,不一而足,但可以肯定的是,新娘子蓋頭下確實覆了一層紅紗巾,如此謹慎,不是為了遮美,就是為了遮醜。


    韋氏的表現似乎也沒什麽可說的,本以為韋氏會醋意大發,在這成親禮或者喜宴上擺一擺正室的架子,給剛入門的二夫人一個下馬威,可是韋氏竟全程都舉止得體、從容嫻雅,半點吃醋發威的樣子都沒有,讓一眾來揀談資的好事者好生失望。


    賓客一撥撥地敬,葉賜準一杯杯地迴,今晚的他,表現得尤其像個新郎官,把來賀喜的人都招唿得周周到到的,散席時沒有哪個不是酒足飯飽、心滿意足的。都說葉賜準識酒、賞酒、會飲酒,酒量甚佳,千杯不醉,長興官場稱其“酒中仙”,可惜之前在娶韋氏的喜宴上不過十來杯就醉得不省人事,還以為名不副實,但今晚總算是見識到了,酒壇子一個個地見底,他仍是從容瀟灑、談笑風生,言行舉止更是風流儒雅、揮灑自如,那號稱長興第一風流公子的曹英澤恐怕都被比下去了,可見“酒中仙”名不虛傳。


    葉賜準把最後一批客人送出府時,已將近子時,他轉身看著燈火輝映的庭院,似有影影憧憧之感,這才覺得有了些醉意。他整了整衣衫,快步往西邊的雲和居走去,新婚之夜,不能讓新娘子等急了。


    一路走去,一路都是下人們的恭賀之聲,葉賜準心情大好,一路走一路看賞,一直走到新房門口。他再次整理下衣冠,就要推門進去,不想竟被薛淳樾、學誠和心言等人竄出來攔了個正著!


    “這是什麽意思?”


    “葉兄,哦不,九叔,咳,你這親娶得著急,蘇老爺趕不及過來,特委托我作為娘家人,代他老人家以及蘇源兄弟行一行我們海州娘家人的習俗。”


    葉賜準擰眉,“你們海州有什麽奇怪的習俗,怎麽從未有人跟我講過?”


    “你身邊有幾個海州人?來、來,先聽我說。”薛淳樾不由分說便把葉賜準拉到了新房前的小庭院中,按他坐下,然後轉身招學誠把東西拿過來,“來,這三碗酒,先幹了。”


    葉賜準哂笑道,“我道是什麽,原來是喝酒!行,別說三晚,三壇子我也幹!”說著爽快地舉起海碗,痛快地飲幹!


    “好!這女婿不錯,酒量好證明身體好啊!接下來,第二關,簽字畫押。”


    葉賜準懵了,這是新房還是牢房?簽什麽字?畫什麽押?


    不多時薛淳樾已拿出一幅卷軸,往那石桌上一攤,洋洋灑灑竟不下千餘字!葉賜準酒量再好也敵不過大家輪番地灌,再加上剛才薛淳樾那三碗不知是陳了多少年的烈酒,喝得又急,如今這腦袋竟有些昏沉了,怎麽聚精會神也瞧不清那卷軸上的蠅頭小楷!


    學誠已經將蘸好墨汁的狼毫筆遞了過來,薛淳樾慫恿道,“簽字畫押才能到第三關,要是想快點見到新娘子,就趕緊簽!”


    竟還有第三關?!那他何時才能見到蘇羽茗?!葉賜準無法,隻得接過狼毫筆,在卷軸的最後簽下“葉賜準”三個瀟灑飄逸的大字。


    “好!痛快!”薛淳樾和學誠鼓掌,那邊心言已經等不及了,忙喊道,“葉大人既已簽字,那就快過來吧,大紅燈籠都備好了!”


    聽心言這麽一喊,薛淳樾和學誠便把葉賜準架了過去,來到門前,再將那卷軸拉開,舉到他麵前,心言再將那燈籠往他跟前湊了湊,笑嘻嘻地說道,“葉大人,將這《誓吾妻書》逐字逐句念一遍吧,聲音可要洪亮一點,新娘子滿意了才能進去哦,嘻嘻……”


    “這……這字這麽小!你們莫不是在戲弄我吧!”


    薛淳樾在他肩膀上重重的拍了幾下才說道,“九叔,你不能倚老賣老啊,剛剛才痛快地簽了字畫了押,這會就不認賬了?”


    葉賜準無奈,隻得強迫自己凝神聚氣、聚精會神去認那卷軸上的蠅頭小字,臉都要湊到紙上去了,眉頭皺得快要擰出水,結結巴巴、斷斷續續的念著什麽“妻言”、“夫從”等語,活脫脫一個七八十歲費勁認字的老學究!


    想不到瀟灑倜儻、威風凜凜的太府寺卿葉大人竟成了這副模樣,學誠和心言看得受不了了,捧腹大笑,院子裏一眾伺候的下人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又怕被葉賜準責罵,少不得又得強忍著。


    薛淳樾也不禁掩嘴而笑,邊笑邊向裏喊道,“新娘子可聽滿意了?!我家九叔這糟老頭子能進來了嗎?!”


    薛淳樾這一喊把大家徹底逗樂了,滿院子都笑了出來,葉賜準這才明白才不是什麽海州習俗,全都是整他的玩意兒!自己也哭笑不得,舉起拳頭作勢就要揍薛淳樾。


    “唉、唉,九叔你可不能為了打我誤了這良辰美景啊!都說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新娘子還在等著你呢!”說著便把房門開了個縫隙,將他一把推了進去!


    杜鵑見葉賜準被推了進來,掩嘴含笑,行了個禮便退了下,留下一對新人在這紅燭高照的新房裏。


    葉賜準看著安靜坐在床沿上地蘇羽茗,竟莫名有些緊張,顫巍巍地掀開了紅蓋頭,然後伸手去解她的紅紗巾。


    蘇羽茗卻羞赧地避開,在她自己看來,那道疤痕,還是挺明顯的……


    葉賜準勾唇一笑,坐在她身邊,湊過去對她耳語道,“為夫什麽沒見過,夫人何須如此驚怕……”


    蘇羽茗嬌紅的臉頰像是要滴出水來,隻能垂眸不語。葉賜準笑了笑,再次伸手去解了那紅紗巾,蘇羽茗左邊臉頰一道淡紅色的疤痕赫然入目,他心疼地摩挲著,湊上前溫柔地親了一下,溫聲細語道,“無礙,瑕不掩瑜,夫人無需在意。”


    蘇羽茗抿了抿唇,垂眸說道,“之前打定主意這輩子一個人過,所以這疤痕消不消也覺得無甚緊要的,便置之不理了……以後我認真研製些修複的草藥,慢慢的應該會消的,你……先將就一段時間……”


    受傷的是她,受委屈的也是她,他將就什麽!葉賜準將她掰向自己,認真說道,“我不在乎,隻要是你就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聽他這一說蘇羽茗更想哭了,鼻子一酸便沒忍住,豆大的淚珠就這麽滾落了下來。


    葉賜準心疼,將她輕輕擁入懷裏……


    算起來他是第三次做新郎官了,第一次在渝江邊,雖然禮節簡單,但卻是他第一次娶親,娶的是他愛的人;第二次在這太府寺卿府邸,被逼著娶了韋知雨,自己在門外的涼亭上裝醉睡了一晚,過了一個荒唐的洞房花燭;第三次,還是在這太府寺卿府,終於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名分,雖然,是借著別人的姓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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