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當空,葉賜準想到馬上便能與蘇羽茗雙宿雙棲,十分高興,未等薛淳樾勸酒便連飲數杯。再過一會便想起身為淳樾和沁渝添酒,誰知才站起來便覺得頭暈目眩、四肢發沉,他扶額定了定神,忽然明了,向薛淳樾驚道,“你們這是——”


    眼見葉賜準就要倒下,薛淳樾連忙起身將他扶住,葉賜準轉瞬便暈了過去。


    葉沁渝看著失去意識的葉賜準,心裏也十分慌亂,“淳樾,隻有這個辦法嗎?”


    “宋遐誌年邁,管不住太府寺的,曦王如果想掌控太府寺,必然要用到賜準這樣的人才,隻要他走出咱們家門,馬上就會被綁迴曦王府,以賜準現在的個性,怕是不會甘心為他所用,那曦王自然不會放過他。”薛淳樾說著就叫人將葉賜準扶迴房間,轉頭向葉沁渝說道,“我現在馬上上淩雲峰請淨源道長,你看好他。”


    葉沁渝點頭,目送薛淳樾消失在黑夜裏。


    次日一早,葉賜準在朦朦朧朧中醒來,葉沁渝連忙將他扶起,將一碗藥端到他麵前,“小準叔,你總算醒了,想不到你的酒量也差了這麽多,沒幾杯就醉得不像樣了。來,快把這碗醒酒湯喝了。”


    葉賜準愣愣地接過湯藥,聽話地一口喝幹,然而卻覺得味道奇怪,擰眉問道,“醒酒湯我喝過不下數十次,怎麽也喝不出這個味來啊,這究竟是什麽藥?”


    葉沁渝接過空碗,叫心言拿走才轉身迴道,“這是淨源道長親自配的湯藥,對你的舊傷有益的。”


    “淨源道長?哦,對了,我是打算動身去洛安的,怎麽睡到現在都沒起來,不說了,我得趕緊收拾一下,現在出發,快馬加鞭,明晚應該就能到洛安。”葉賜準說著就要掙紮著起身,可頭上的眩暈之感忽然又強烈了起來,還沒起身就重重倒下。


    葉沁渝連忙將他扶下,掖好被角說道,“你酒氣還沒過呢,哪有精神趕路?先休息一會,晚點出發也不遲,羽茗在洛安有泰祥興一大幫人照顧,還有儀安麾下的襄王府舊部,不會有事的,聽話。”


    頭上的昏沉感愈發嚴重,也輪不到葉賜準不聽話了,很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葉沁渝看他唿吸均勻,已然沉睡,這才走了出去。


    薛淳樾在門外聽到葉賜準重新睡下才安下心來,但又有些憂心,轉身向淨源問道,“敢問道長,在療養藥中加入昏睡之藥當真不會影響他的身體麽?”


    “薛施主、葉施主,兩位盡管放心,這寧神散用的是尋常草藥研製而成,與人無害,既不會影響療傷藥的藥效,也不會損害人體。不過……葉施主這舊傷耽擱得有些久了,如果當初能針藥齊下,不出一月便能康複如初,如今……怎麽也要兩三月光景才能斷根,貧道隻怕瞞不了他那麽久。”


    “瞞不了也要瞞,大不了就將他鎖在這戶部侍郎府!隻是勞駕道長要在在下府上小住一段時間了。後院的臥雲閣我已經差人收拾好,那裏清幽安靜,不會有人打擾道長的,道長姑且將就住下,在下先行謝過。”薛淳樾拱手作揖,然後差人送淨源過去。


    淨源才走便有小廝來通報,說是涇陽侯到訪,薛淳樾隻得出門相迎。


    涇陽侯一見薛淳樾便開門見山,“薛大人,小兒出事後,我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麵議事了,如今我便開門見山。”


    薛淳樾拱手行禮,“曹大人請坐,但講無妨。”


    “小兒與葉夫人落水後,我們已沿著北江主流和支流搜尋了好些時日,但都一無所獲。曹某已向陛下告了假,想親自趕赴濱州,一探究竟,總歸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此番來貴府,是想問薛大人要個準話,萬一我兒有個三長兩短,薛家這責任,擔是不擔?!”


    “此事因我兄長而起,薛家自是責無旁貸。如果曹世子當真有個萬一,晚生定當親自迴海州請知老父,一定給涇陽侯府一個交代。”


    “如此,曹某就先告辭了。”涇陽侯見薛淳樾起身要送,便止住了他的步伐,“薛大人留步。”


    薛淳樾無法,隻得留在原地,拱手作別。眼見涇陽侯走遠,薛淳樾的臉上才掠過一絲憂慮的神色,蘇羽茗失蹤,他怎不憂心?再者,萬一蘇羽茗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也無法向葉賜準和蘇老爺交代,隻是如今為了穩住葉賜準,他和葉沁渝才不得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也甚是煎熬。


    葉賜準這一睡就是十天半月,期間除了被葉沁渝喚醒喝藥之外,對外界動靜一概不知。淨源隔三差五便來為他診脈,調整藥方,所幸蘇羽茗天資甚高,對弘勤的金針書稿研究得甚是透徹,經過針療的葉賜準已經好了大半,如今淨源用起丸藥之法來也是得心應手。薛淳樾和葉沁渝眼見葉賜準舊疾發作的次數和程度都日漸減少,終於略微放心。


    但是世事的變幻,似是又過了一個輪迴,在這春夏之交,韋應時遷齊國公,受命出任中書令,掌議事決策之權,當朝百官之首,戶部暫由副長官戶部侍郎薛淳樾代領部務。太府寺在李璟風和莊康的把持下,宋遐誌這個年邁又缺乏決斷力的一把手幾乎全被架空,曦王眼見財稅機構離自己越來越遠,情急之下便想出一計。


    找到蘇羽茗,用蘇羽茗要挾葉賜準。


    薛匯槿在北江幹下的蠢事讓曦王大為惱火,雖然曹英澤和蘇羽茗是自己跳下江,算不到薛匯槿頭上,而且薛匯槿等人撤得快,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所以此事一時半刻還成不了曦王的累贅,但如果蘇羽茗真的香消玉殞,那他還能有什麽籌碼要挾葉賜準?為此曦王下令濱州鼎泰匯全力搜尋蘇、曹二人蹤跡,務必要趕在薛淳樾之前把人找到。


    涇陽侯自知以自己的一己之力根本無法與曦王對抗,無奈隻得咽下這口怨氣,親自帶人到濱州尋人。楚國公世子蕭廷秀並未在事件中受傷,因此楚國公府並不想涉身其中,本來想把蕭廷秀帶迴洛安,可是蕭廷秀誓言不找到曹英澤便不迴去,蕭鴻鳴擔心他意氣用事挑起與曦王的爭端,隻得派蕭廷楚南下協助他找人,同時也把他看緊,以免生事。


    一時之間,濱州權貴雲集,靖南道節度使沈悅忙於羈縻州戰事,無暇分身伺候這些長興和洛安的高門貴第,便指派濱州刺史鄭以恆接待諸人。鄭以恆本是戶部司郎中,分屬旭王陣營,韋應時入主戶部後便架空了他的權力,旭王倒台後鄭以恆沒人庇護,韋應時便借前濱州刺史王昱獲罪被罷之際尋了個由頭把他貶到濱州。


    鄭以恆與薛匯槿也算是老相識了,在海州窩案之前便互有勾搭,薛匯槿也是仗著新任濱州刺史是鄭以恆才敢在北江上對蘇羽茗等人如此設局。鄭以恆也想借薛匯槿這個中間人向曦王示好,因此蘇羽茗和曹英澤失蹤後,一直怠於應對,可如今一個小小的濱洲之地居然來了曦王、楚國公、涇陽侯、戶部侍郎薛淳樾等四派人馬,不管得罪哪一派自己都吃不了兜著走,鄭以恆不禁替自己捏了把汗。


    北江乃靖南道第一大河流,叫得上名字的支流就有二三十條,更加上不少叫不上名字的就更多了,而且靖南道地處嶺南丘陵之地,山多林密,各支流在蜿蜒的山脈中千迴百轉,僅憑人力根本無法在短時內搜索完主幹流全境。


    轉眼又是十天半月,薛淳樾幾乎是將靖南道和海東道的一季度賦稅搜刮了個幹淨,總算是將把泓遠帝要的三百萬兩白銀湊齊,其中兩百萬支援羈縻州軍費,一百萬兩撥付興北道、工部、都水監、司農寺等司府衙門應對興北道春季旱災。


    如此一鬧國庫便漸漸見了底,所幸李璟風和莊康將各項專營行當打點得妥妥帖帖,鹽鐵銅專營已經各項實物貢稅均輸平準均大有起色,這才把皇帝的庫銀給續上,否則朝廷連天下百官的俸祿都發不出。


    李璟風與莊康的才華在這緊要關頭展現得淋漓盡致,其中李璟風出身洛安的士族門閥,更得泓遠帝青睞,有意將其拔擢為太府寺新一任當家人,如此一來現任太府寺卿宋遐誌就成了一個絆腳石,泓遠帝幾次都想把他挪走,隻是屢次被宋惠妃軟語阻攔,才心軟作罷。


    但年邁的宋遐誌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幹不出什麽成績了,而且他毫無建樹,根本壓不住李璟風和莊康,如果要保住在太府寺的既得利益,阻止李璟風、莊康二人對太府寺權力的蠶食,就必須從速找到一位可以接替宋遐誌的人出來穩定江山,曦王左思右想,現下除了葉賜準,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他本想借蘇羽茗來脅迫他,可是蘇羽茗仍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不得已隻能硬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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