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子略高的那人扭頭向另一人說道,“我說蕭兄,你不是說這靖南邊境是不毛之地嗎?怎的如此熱鬧?我看跟洛安集市也差不了多少嘛!”


    蕭廷秀也傻了眼,十年前來濱州看望叔父的時候,明明沒這麽繁華的啊……想不到十年不來,濱州竟大變樣了,想來江湖盛傳發跡於離島的熙和興帶旺了濱州和離州兩大港口,還真不是吹噓。


    正在看熱鬧的這兩人,就是蕭廷秀和曹英澤,兩人才到濱州,便被熱鬧吸引,落腳之地也不曾找,先來觀望了。


    原來蕭廷秀因醉春苑那場鬧劇被他父親禁足在家,那些狐朋狗友也不得會麵,不得已隻能一人在家喝悶酒,後來蕭楚秀提議請薛、曹二人來,他們四個一起飲宴,總比他自斟自飲強。開始之時蕭廷秀不太情願,覺得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但是耐不住妹妹再三央求,便請了二人一次。


    是夜明月當空,正是喝酒賦詩的好時節,蕭楚秀與薛沛杒、曹英澤你來我往,好不暢快,但卻把蕭廷秀這個學渣悶個半死,這會他看著空空如也的酒壺,心裏想著還不如自斟自飲,這好酒都賞了外人了。


    曹英澤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悶了,便退出和詩,來撩他猜拳鬥酒、投壺射覆、雙陸六博,直把蕭廷秀逗得樂開了花。


    曹英澤何許人也?長興風流公子一個!兼之又出門遊曆了三四年,這世間恐怕就沒有他沒見過、沒玩過的,玩到興起之時,把互相對詩的薛沛杒和蕭楚秀也拉了進來,四個人玩的好不熱鬧。


    蕭廷秀和薛沛杒、曹英澤三人也算是不打不相熟了,酒到濃時把小時候在翰林院的混賬事都翻了出來了,喝酒談天遊戲到天亮,如果不是薛沛杒要到衙門上值,四人還舍不得散。


    有了開頭這酒局便經常開了,蕭廷秀性子雖驕縱,但畢竟還是受“修身齊家、為學治世”家風熏染長大的,為人豪爽仗義、坦率耿直,毫無小心眼,所以慢慢地薛、曹二人也交了他這個朋友。


    不久蕭鴻鳴就在一次晚膳上向蕭廷秀攤了牌,要送他去濱州白雲書院叔父處修身養性一段時日。蕭廷秀好不容易交了薛沛杒和曹英澤這兩個亦俗亦雅的朋友,還想帶他們玩遍洛安城,父親忽然來了這麽一個安排,讓他十分不痛快。


    恰好薛沛杒和曹英澤也在蕭家做客,四人想著今晚繼續添酒開宴的,便在蕭家一起用膳。聽蕭鴻鳴這麽一說,曹英澤反倒動了心,他遊曆天下這幾年,隻有羈縻州、靖南道未曾去過,如今羈縻州正在打仗,去了也沒意思,倒是這靖南道,最近幾大商號都在那裏混戰,連曦王都插了一腳,他好奇心頓起,早已有了想去看看的念頭,便接過話題說自己也打算近期去靖南道遊曆一番。


    蕭鴻鳴一聽曹英澤也要去,當下便十分高興,建議兩人結伴同行,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顧。


    曹英澤真恨自己嘴快,如今楚國公的“美意”自己是沒法拒絕的了,白白拖了這麽一個紈絝世子爺,真不知道路上要操多少心。


    聽到曹英澤說他也要去靖南道,蕭廷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說靖南之地落後,毫無意思。


    不過楚國公府第二天就把二人的行李準備妥當了,還安排了三十餘名侍衛、小廝、丫鬟並嬤嬤等,伺候他二人衣食住行。


    曹英澤看這陣勢愈發痛恨自己嘴快,他無拘無束慣了,如今這又是隨從又是老媽子的,還有四五車行李,簡直是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所幸蕭廷秀也不想被父親的這幫眼線盯著,到了靖南道也不得自由,便將這些安排都拒絕了,隻帶一個貼身侍衛和一個貼身丫鬟跟著,伺候些日常起居便可。


    蕭鴻鳴擰不過他這兒子,但轉念一想他肯去靖南道已是萬幸,這些小細節就由著他也未嚐不可。大業國正值盛世,國泰民安,隻要走官道,江洋大盜應該是沒有的,小偷小摸也傷不了他二人,這些人不帶就不帶吧。


    蕭廷秀的侍衛齊續是一等一的高手,蕭鴻鳴知道他兒子愛生事,於是專門在家生子中挑了資質上佳的,送到少林寺當俗家弟子練出來保護他的。齊續跟了蕭廷秀五六年,不僅忠心耿耿,還從未讓他出過事,除了蕭廷秀把他甩掉,自己跑去醉春苑挑釁王書霖的那一次。


    話說兩人在慶雲樓前看熱鬧,前麵人山人海,看到的全是後腦勺,正不知如何是好。不過曹英澤在民間混跡多了有經驗,見眾人不讓位,便伸手摸出幾兩銀子,直接向前麵的人買了個位置,再把蕭廷秀一起拉了進去,這下才看得真切。


    看這態勢品茶大會不得不中斷了,不過這最後一品峨眉雲霧乃是泰祥盛的看家名品,也不消多說了,於是章濟把需要訂貨的行商引到後堂,親自招唿,又安排幾位一等管事繼續主持品茶會場。


    這四大類茶又按品種、成色、質地、年份等分了十餘個品級,幾個一等管事向在場嘉賓逐一介紹。


    在外圍觀的群眾早已是裏三層外三層,見過那些頂級珍品之後對這些次等品已經沒了興趣,於是開始催促開始下一個鬥茶環節。


    看過這品茶會的都知道自己的茶葉根本不夠格與泰祥盛的比,但是那一百兩賞銀確實誘人,在銀子的誘惑下還是躍躍欲試,於是催促聲開始鼎盛起來。蕭、曹二人也加入了起哄隊伍,畢竟這兩位公子哥鬥雞鬥蛐蛐什麽的見多了,鬥茶還是第一次見,有點意思。


    看群情洶湧,這溫溫吞吞的品茶環節是進行不下去了,於是管事進去請示過章濟後,便終止了品茶環節,直接進入下一個鬥茶環節。


    鬥茶一開始,這前廳後堂的熱情便被徹底點燃了,喧聲震天,簡直比那上元燈會和廟會還熱鬧,一輪輪地上來,又一排排地退下,有些許幾款贏了泰祥盛一些次等小品種的,管事馬上兌現承諾,當即將一百兩現銀交到參賽者手中,把現場又推向了一個新高潮。


    蕭廷秀也被這熱浪點燃了,也想玩一把,於是將齊續拉了過來,就要往他背著的行囊裏掏隨身帶的茶葉,邊掏邊嘟囔說那茶葉是南洋錫蘭國進貢的,說不定能贏一百兩雲雲……


    正折騰著,人群後麵忽然來了為數二三十的一撥人,刀劍棍棒都拿齊了,向人群厲聲喝道,“都讓開,都讓開!給薛大爺讓條路!”


    原來是最近風頭正盛的鼎泰匯掌事人薛匯槿來了,眾人都紛紛讓開一條路,有些還玩在興頭上不想讓的,但看了那拿刀持劍的也不得不縮了腦袋,不情不願地讓到一旁。


    蕭廷秀好不容易翻出來的茶葉就這麽被一個惡狠狠推開他們的隨從給打翻了,登時大怒,那急脾氣跟著也上來,就要衝出去跟薛匯槿理論。


    曹英澤連忙將他拉住,“我說蕭大爺,你別忘了我們現在是喬裝打扮,可別暴露了身份!”


    “暴露了又怎麽樣,現在都到濱州了,還怕幾個宵小不成?”


    “那可不是宵小,那是薛匯槿!”


    聽曹英澤這一說,蕭廷秀恍然大悟,“哦……他就是海州皇商薛家的大公子薛匯槿啊?哼,我當是什麽大來頭呢,一個靠殘害手足、巴結權貴上位的小人而已。我蕭廷秀平生最看不起的便是這種不忠不義之輩!”


    “蕭大爺好見地!不過,以後在沛杒兄麵前可千萬別提薛家的事,個中緣由有機會再慢慢跟你解釋……現在嘛,我們還是先安安靜靜地把這熱鬧看完吧。”說著曹英澤將他一把拉到人群裏,暗中觀察。


    薛匯槿進了慶雲樓,章濟從內堂迎了出來,大方客氣地招唿他坐下品茶。


    薛匯槿知道章濟隻是個傀儡,泰祥盛背後的東家另有其人,因此根本沒把章濟放在眼裏,一臉傲氣地坐下,拿起盛了茶湯的琉璃盞,端詳著湯色。


    不久輕蔑地笑了笑,向眾人說道,“在座的各位不是茶葉行家就是各界賢達,對茶葉的研究均在匯槿之上,這茶葉的質地成色在下就不多說了,不過在下卻想說說這茶的“氣魄”。茶之所以成為大家桌案上的座上賓,無外乎其湯色的“正、清、雅”象征著君子之軀、君子之氣,但泰祥盛這茶湯,汙濁不清、混沌不明,實為大劣之物,怎能與在座的君子相匹配?泰祥盛區區詭辯措辭,不過投機取巧、混淆視聽,諸位切不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薛匯槿這一番措辭倒把一些嘉賓說動了,紛紛交頭接耳,互相探討起來,不時點頭讚同。


    隻見章濟笑而不語,拿起兩盞普茶和詔紅,不慌不忙地走到慶雲樓門口,對著日光一舉,厲聲說道,“諸位請看,這湯色,清是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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