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腳步聲已遠,蘇羽茗終於放下心防,跟在那男子身後迴了屋內。


    杜鵑迎麵走來,緊張說道,“小姐您可迴來了!姑爺怎麽也不願意吃藥,喏,丸藥用熱水研開又涼了,我熱了好幾迴,他半口也沒喝。”


    蘇羽茗轉身看了他一會,終於還是歎了一口氣,拉他坐下,“阿九,怎麽又不聽杜鵑的話了?”


    “阿九要等娘子迴來再喝。”


    蘇羽茗小臉一紅,“杜鵑,交給我吧。”


    “可是小姐您彈了一天的琵琶,不累麽?”


    “沒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杜鵑無奈歎了一聲,隻得先行離開。


    蘇羽茗伸出纖纖玉指,舀起一勺湯藥,細心地吹涼,再放到他唇邊。


    他定睛看著她,張嘴喝了下去。


    蘇羽茗正想舀第二勺,他忽然一把拿過藥碗,舉到嘴邊一飲而盡。


    蘇羽茗笑了,拿出手帕幫他擦了擦嘴角。藥汁沾到唇邊的胡須,沒有擦幹淨,蘇羽茗湊上前去,認真的幫他打理著,邊打理邊自言自語道,“胡子又長了,明天幫你理一理……啊……”


    蘇羽茗忽然被他一把抱入懷裏,重心頓失,驚得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


    他的眸子清亮澄淨,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蘇羽茗有些迷離,偎進他的胸膛……


    他在小漁村醒來時,忘掉了一切事情,隻記得自己叫阿九,蘇羽茗曾聽葉沁渝說過,他排行第九,小時塾師紹德公便喚他阿九……即使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誰,蘇羽茗都知道他是誰,因為他身上的氣息,她此生都不會忘記。


    村長為了方便,便為他取名初九。其後他便胸痛難忍,但卻執拗地隻要她照顧,兩人不知不覺間便相處多了,他犯病嚴重時隻能同居一室照顧他。孤男寡女如此相處畢竟有傷風化,小漁村民風淳樸鮮見此事,未避免落人口舌,村長便提議讓兩人假意結為夫婦,反正在小漁村成的親都沒有什麽三書六禮,更加沒有複雜的求婚書、答婚書,出了這村子沒人知道兩人的關係,若不想一起了,各自路歸路橋歸橋便是。


    那日,她問他願不願意娶她,他點了點頭,村長頓時眉開眼笑,可她卻五味雜陳……如果他哪天清醒了,記起了所有的事情,指責她騙婚,那又該如何?


    蘇羽茗每每想起此事,便心中鬱結,但又貪戀他的氣息,撫著他的胸膛久久不願離開。


    那顆心髒依舊在堅實有力地跳動,她很擔心,萬一有一天,它不再跳動,自己又該怎麽辦……


    額上忽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是他的吻,蘇羽茗已經熟悉並慢慢貪戀……


    他將她攔腰抱起,走到床邊輕輕放下,俯下身去在她唇瓣輾轉流連……


    口腔中彌散開一陣藥味,蘇羽茗頓時清醒過來,將他推開……


    他心脈受損,不宜頻繁行房,以免氣血相衝,加重病情。自從她委婉地跟他表達過這個意思後,他似乎一直都比較克製,向來尊重她的想法,可是自從到了洛安,他便漸漸任性起來,蘇羽茗不得不有意識地製止。


    可是他卻急切起來,翻身將蘇羽茗壓下,撕扯著她的腰帶……


    “阿九……別這樣……你今天怎麽了?”


    可是他卻置若罔聞,眼見他就要得逞,蘇羽茗無奈,唯有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喊出聲音,可嘴裏仍斷斷續續地發出零碎的字詞,“熄、熄燈……”


    他知道她不喜歡有光,因為背上有傷痕,她會不自在。殊不知他對她的所謂疤痕一點也不在意,但為了讓她自在些,他一向還是依從她的意思。可是現在,他不願意!


    那個人,又送她迴來了!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屢次!


    此時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溫柔和耐心,發狠般占有,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蘇羽茗終於承受不住,無助地抓住他的肩膀,在他懷裏嗚咽了起來……薛匯槿給她的創傷太深刻,現時與過往交織,她愈發覺得害怕……在小漁村那個美好的洞房花燭,難道隻是一場夢?


    聽到她的嗚咽聲,他終於驚醒,頓時停了下來,雙眼有些驚恐地看著身下的她,似是深深的自責。


    “對不起。”


    他披衣下床,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


    蘇羽茗擁起被子,滿臉淚痕地看著他離開的身影,喃喃自語,“賜準……”


    身體和心靈都覺得極致的累……蘇羽茗漸漸失去了意識,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她醒來時看了看身邊,依舊沒有他的身影,她有些擔心,連忙披衣下床,隨便梳洗了一下,打開了房門。


    看到在院子中收拾著自己胡子的他,她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


    那次落水後,他的動作便有些笨拙,這會拿著刮胡刀對著銅鏡不知在何處下手,但是昨晚她明明是嫌自己的胡子長了,怎麽也要刮幹淨才是。


    蘇羽茗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有些無奈,隻得走過去拿過他手中的刀子,將他按在小凳子上,從腮幫子處下手,細心地幫他刮著胡子。


    自從他醒來以後便很少說話,動作也不太利索。小漁村的巫醫說落水救迴的人都這樣,重者癡傻癲狂,輕者呆滯少言,這是失心瘋,被水鬼嚇的。


    他是寡言鮮語、行動遲緩,但是蘇羽茗不認為他是失心瘋,他隻是失去了記憶,不知道自己是誰,身邊的人是誰,進而產生了認知錯亂而已。


    很快便收拾幹淨了,銅鏡中的他恢複了往日的俊朗,蘇羽茗嘴角終於扯出了一抹笑意。


    她笑了……他終於恢複了心情,倏然將她高高抱起,在院中轉圈圈。


    蘇羽茗有些失衡,拍著他的肩膀連連叫他放下。


    “對不起。”將她放下後,他定睛看著她,再次認真的說了這三個字。


    蘇羽茗眼眶有些泛紅,低頭不語。


    “我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


    她忽然有些害怕,這句話,薛匯槿先前跟她說過無數次,她對這句話已經有了心理陰影……而且,她害怕曆史重演……


    如果她和葉賜準真的發展到那一步,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杜鵑適時打破了兩人相視無言的局麵,“小姐,姑爺,早膳準備好了,用膳吧。”


    葉賜準正要舉起筷子,胸口一陣針紮似的疼痛忽然鋪天蓋地般襲來,他忍不住擰眉,手中的筷子應聲落地,隨後便捂住了胸口。


    蘇羽茗大驚,連忙一把抱住她,“杜鵑,快去拿藥!”


    雖然見過無數次,但杜鵑還是嚇了一跳,連忙跑進屋內拿出丸藥,倒了兩枚出來,往他嘴裏送。


    葉賜準疼得咬緊牙關,藥怎麽也塞不進去,蘇羽茗急得伸手去捏他的兩腮,好不容易牙縫間露出了一條縫隙,蘇羽茗抓住機會把藥塞了進去,再拍一下他的後背讓他咽下。


    還是很疼,葉賜準漸漸地失了心智,張嘴一口咬住蘇羽茗手掌的虎口!


    “啊……”蘇羽茗倒抽了一口涼氣,疼得咬緊了牙關,但如果掙脫又擔心他咬到自己的舌頭,便忍者。


    “小姐……”杜鵑在一旁看得難受,眼眶都泛了紅。


    過了好一會,葉賜準臉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麵孔已毫無血色,全身已無半分力氣,這才漸漸鬆開了蘇羽茗的虎口,他正要說點什麽,可是已體力不支地暈了過去……


    眼見他就要倒下,蘇羽茗連忙將他拉進自己的懷裏,緊張地抱著,完全沒在意自己已經鮮血淋漓的虎口……


    主仆兩人將葉賜準照顧躺下後,杜鵑拿出金瘡藥和紗布幫她包紮,憂心忡忡地說道,“小姐,您的手掌受傷了,彈琴不便,今晚還要去醉春苑嗎?不如我去幫您告個假吧,柳絮姑娘看上去也是好說話的人……”


    “不用。今晚柳絮約了王公子,少不了獻唱獻舞,我司琵琶,是主奏之一,不去不行。”她憂心地看了一眼葉賜準,繼續說道,“我隻擔心他……”


    “有我在就好……隻是姑爺一犯病您就沒法出去尋人,這樣下去,我們何時才能找到無翳子真人的門徒呢……”


    蘇羽茗臉上的憂慮又加重了幾分,“希望淳樾和沁渝快點來洛安,現在熙和興已經沒了,我們一無錢財二無人手,即使我在醉春苑打聽到消息,恐怕也有心無力……”


    “羽茗……”兩人正在說話間,葉賜準忽然囈語。


    蘇羽茗連忙走了過去,坐在床榻邊,牽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臉上,“阿九,我在……”


    可能是感受到她的體溫,葉賜準漸漸安靜了下來,但是心肺疼痛的餘波似乎還在侵擾著他,他的眉心還是緊蹙的樣子,額頭沁出了薄薄的細汗。


    蘇羽茗撫摸著他的鬢角,心裏泛起一陣酸楚。


    轉眼將到午時,杜鵑看葉賜準情況已穩定,蘇羽茗一人照顧他應該應付得過來,便走出去準備午飯,才走到院子,便聽聞一陣敲門聲。


    杜鵑狐疑,謹慎地走到院門前問道,“誰?”


    “杜鵑姑娘,是我,連晉三。”


    杜鵑吃驚,這個時間點他怎麽會過來,但不開門又顯得失禮,便打開門道,“三爺,您怎麽來了?”


    連晉三正要進來,杜鵑微擋了一下,阻止道,“三爺,我家姑爺犯病了,現在小姐正在屋內伺候,恐怕會怠慢貴客……您有何事?如若方便,不如讓杜鵑轉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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