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的夥計和船工看少東家牽著少夫人過來,還是如剛才那般自覺地讓出道路,讓他二人通過。不少職務高的夥計和船工是在他們的喜宴上見過葉沁渝的,一見她到來都自覺地俯身行禮稱“少夫人好”。


    如此一來大家都知道她就是薛淳樾的妻子了,都齊刷刷地向她行禮打招唿,整個船行頓時行禮之聲不絕。葉沁渝見這陣仗,覺得不好意思,小臉都漲紅了,一路隻能微微點頭迴禮。


    薛淳樾見她嬌羞的樣子,促狹的在她耳邊說,“怎麽樣?這薛少夫人的名頭,還有幾分架勢吧?比你敬王養女的頭銜如何?”


    葉沁渝瞪了他一眼,低頭不語,跟著他快步走進了書房。


    學誠和心言給她上了茶點後便到門外等候了,屋內隻剩下薛淳樾和葉沁渝兩人。


    薛淳樾興奮地拉著她走到一副大業國疆域圖前,這一副疆域圖長寬均有一丈餘,占了一整幅牆,葉沁渝心裏再次驚歎。


    “來,看看我做的航線調整。”


    一講到航運,薛淳樾總是有使不盡的精神、用不盡的力氣,“看這黑色的小船標記,是原來的,這紅色的標記,就是調整後的。小船越多,表示安排的船隊越多、船期越密集。你看看可是和你想的一樣!”


    想不到他在這短短十天半月便完成了這麽大的調整……葉沁渝細細看這幅疆域圖,發現真如她所建議的,調整後的航線和船期,大部分都是圍繞大業國各州郡的手工業生產地、農業高產地以及對外通商各港口分布的。以前為迎合朝廷需要部下重兵的長興、洛安、蜀州諸航線,少了很多小船標記。


    “你真覺得這樣可行?萬一朝廷的改革不是這樣呢?”葉沁渝心裏忽然沒底了,薛家這麽大的家業,萬一被她三言兩語整垮了,那她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薛淳樾一笑,說道,“不管朝廷改不改,或者怎麽改,都不重要。隻要我們是跟著需求走,那就不會愁沒生意做。朝廷收迴均輸,那我們就是贏得徹底,朝廷不收迴,我們的船隊布局也符合實物貢稅低買高賣的大局走向,所以朝廷還是會把運輸的業務派給我們,我們也應付得過來。”


    薛淳樾說起經營之道,眸子裏都在放光,這個時候的他,確實散發著一股自信的魅力,這一種迷人的魅力,和他瀟灑倜儻、清雋俊逸的外形相得益彰,難怪他能吸引蘇羽茗那樣聰慧嫻雅的女子,他們本應該是一對璧人。


    葉沁渝本來欣喜的心情,頓時跌落到穀底。


    “怎麽?我的調整不對嗎?還是有瑕疵?”見她神情不對,薛淳樾收起滔滔不絕的陳詞,走到她麵前。


    葉沁渝後退了兩步,“不,我覺得很好。不過我覺得好不好都不重要,關鍵是要和爹商量一下,聽聽爹的意見。”


    “我一早就跟他說了,他也認同。”


    “那便好……”


    薛淳樾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是不是昨晚迴房的時候受風寒了?過來,喝口熱茶。”


    薛淳樾走到椅子上坐下,正想給她添茶,發現她還呆在原地。


    他欠了欠身,再次牽起她的手,這次不是牽著她走了,而是直接把她拉到自己腿上坐下,然後把她圈在懷裏!


    葉沁渝被這一連串動作嚇到了,坐在他腿上一動也不敢動。


    “好像也沒有發熱,你沒事吧?”


    葉沁渝看著他刀削斧刻般完美的下頜,有些發愣,“昨晚……你是喝醉了嗎?”這個問題,她想要個答案。


    “在你眼裏我的酒量應該很差麽?”


    “不是,隻是……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


    薛淳樾看著懷裏有些不知所措的她,心頭忽然湧起了一種既心疼又憐惜的感覺,他必須承認,他的心,已經悸動了。


    他緩緩低頭,再次印上她的唇。


    葉沁渝本來有時間拒絕,但她卻沒有,反而是在他印上的那一刻,慢慢閉上了眼。


    這個吻,比昨晚的溫柔,也比昨晚的繾綣,他甚至在她唇瓣上輕輕扣關,試探她的態度。


    葉沁渝思緒很混亂,但是,他還沒迴答她的問題。


    把他輕輕推開,別過臉去,那個答案很重要,她不想含糊。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麽,現在知道,昨晚,也知道。”


    “你知道那個人是我嗎?”


    “當然知道,我親吻的,是我的結發妻子,葉、沁、渝。”薛淳樾認真地盯著她,一字一頓。


    葉沁渝看著他,有些茫然,“你——”


    薛淳樾猝不及防地再次吻了下去,這次少了細細扣關的耐心,而是直接攛進她檀口,強迫她迴應自己!


    葉沁渝小手握成了拳,不安地抵在他肩膀上。


    薛淳樾撫上她的小拳頭,引導她攀上自己的後頸。


    葉沁渝腦中一片混沌,隻能任由他安排……


    再次把他推開,她微微喘著氣,“你不是說,把我利用完,就給我自由麽?”


    “我後悔了。”薛淳樾看著懷裏的她,坦白地承認。和她一起的感覺實在太美好,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算得了什麽?不要也罷……


    “那我算什麽?你說要就要,說棄就棄的棋子嗎?我一點選擇的餘地都沒有了?!”


    “不,你不是棋子,是我妻子,當然要和我攜手終老!所以,不要再想長興的那些人和事了,現在開始,我給你更好的。”


    “誰想長興的人和事了?!”


    “昨晚你迴房時一度恍惚,難道不是因為葉賜準勾起了你在長興的迴憶了嗎?”


    葉沁渝想起心言曾說漏了嘴,薛家關於她和劉翊、薛沛杒的閑言碎語,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掙脫他的桎梏,從他腿上跳了下來,“薛淳樾,在你眼裏我是不是水性楊花的、的、的……”吞吐了半天,那個詞她實在說不出口!


    薛淳樾也站了起來,走近逼問她,“那在你心裏,劉翊和薛沛杒是什麽人?”


    “你有什麽權力質問我?你和蘇羽茗卿卿我我的時候,有想到過你還有婚約、有未婚妻嗎?”


    “你一去長興十三年,隻言片字都未曾給過我,那你還記得有我這個未婚夫嗎?”


    “我不記得了!海州的事我都不記得了!你要我給你說什麽?給你寄什麽?!”


    這下輪到薛淳樾愣了……不記得了……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十三年來,他心裏一直過不去的那道坎,原來根本就不存在……他居然為了一個不存在的東西,和她、也和自己較真了這麽多年?


    “你說……你不記得了?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那時候我才五歲,記憶本就很脆弱……在那場劫難裏,我、我、我受了傷……之後、之後就忘了很多海州的事……那場劫難醒來之後,我已經在敬王府了,除了那陣可怕的疼痛,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後來、後來我一直夢魘,因此王爺和王妃下令府上下絕口不提往事,就當我從沒去過海州,也從未寄居薛家……”


    葉沁渝下意識地捂住左手小指,說起那件事,她簡直要耗盡了全部的勇氣和力氣。


    薛淳樾忽然想起洛安遇劫之時,在密林裏她曾說過,海州的事,她不記得了。是他一直都陷在那個坎裏出不來,才沒有想起她曾說過的話,也聯想不到她是因為失去了記憶,才不與他聯係。


    葉沁渝的雙眼泛紅,眼眶漸漸藏不住逐漸充盈的淚水,遂轉過頭去,抹了一下眼淚。


    薛淳樾的心一下子被揪住了,一把抱住了她,親吻著她頭頂的秀發,將她緊緊擁在懷裏。


    葉沁渝落在他堅實的懷抱裏,心頭的委屈和迴憶裏的痛苦,一下子都得到了釋放,漸漸哭濕了他的衣襟。


    薛淳樾抱緊她劇烈顫抖的身子,心也跟著疼痛起來……


    入夜。


    薛淳樾聽著屏風後輾轉反側的葉沁渝,知道她是有心事睡不著,他自己也變得毫無睡意,幾次都想進去問問她是不是不舒服,但又擔心惹她不快,忍了好幾次,終於下了決心,走到屏風後麵。


    他輕輕地把燭台放在床頭幾案上,輕聲問道,“怎麽了?”


    明知是他,但還是嚇了一跳,葉沁渝小聲囁嚅道,“我不想睡。”


    “為什麽?”


    “每次提到那件事我就會夢魘,夢裏的場景太可怕了……不睡覺便不會做夢,我寧願不睡。”


    她怎麽能因噎廢食?薛淳樾歎了口氣,俯身盯著她,“那我陪你睡,身邊有人就不會夢魘了。如果還會,我就馬上抱緊你。”


    說著薛淳樾就自顧自地上了床,把葉沁渝往裏擠了擠,然後理所應當地躺下。


    “你……”葉沁渝一臉不可置信,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麽。


    “快睡吧,已經醜時了,再不睡明天又會誤了早膳,這次可沒有祥慶樓的點心等著你。”


    看著心安理得睡去的薛淳樾,葉沁渝還在蒙圈的狀態中,忽然被他一把拉下,然後順手圈進了懷裏。


    他的中衣衣襟微微敞開,她的手順勢落在他的胸膛上,掌心傳來一陣溫熱的觸覺,嚇得她連忙斂迴手。幸好周邊黢黑一片,否則她鮮紅欲滴的雙臉一定會被他笑話。


    過了一會,薛淳樾的唿吸聲已經變得細長,聽上去應該是睡著了,葉沁渝在他懷裏縮了縮,才漸漸睡去。


    薛淳樾把她緊了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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