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沁渝聽薛淳樾說了這個消息,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像是小準叔的作風,哈哈哈……”


    薛淳樾滿臉疲態,“你既知道,怎不事先跟我打個底,害得我站了一天!早知如此,我就找個借口消失,讓他們站去!”


    “那你就冤枉我了,小準叔並未提起他要微服私訪的事。找個借口?何需找什麽借口,你的心一早就已經飛去落霞峰陪你的蘇小姐了吧。”


    薛淳樾喝了口茶,“你總這麽揶揄我會讓我覺得你是在吃醋,夫人。”


    夫人……薛淳樾似乎從來沒有這樣稱唿過她……葉沁渝一時臉紅,轉移話題,“那你們打算怎麽辦?”


    “薛家隻是配合海州府衙迎接朝廷特使,現在特使沒來,我們等就是了,需要什麽打算?坐立不安的,應該是刺史大人和市舶司使大人。最好不要被葉賜準發現什麽大紕漏,不然肯定在陛下那裏參掉他們的烏紗。”


    “你是不是知道海州府衙的一些事情?”


    “知道也沒法跟你說,你是葉賜準的侄女,告訴你等於告訴葉賜準。向朝廷特使告密,不就等於誣陷海州父母官?況且我也不知道。”


    “如果證據確鑿就不是誣陷。”


    “證據真真假假,官字兩個口,是真是假任憑他們說。”


    葉沁渝覺得他好沒意思,轉過身去不理他,“大少爺自從送蘇小姐上了落霞峰後就一次也沒去看過她了,你就任由她一個女子在山上淒淒冷冷地養病?”


    他與蘇羽茗,在他去長興之前就已了斷,他決定要斷的事,向來不會有反複。


    長興之旅,遇到她,薛淳樾的心,再次悸動……可是他萬萬想不到,那個讓他心靈悸動的女子,居然是十三年來把他忘得一幹二淨,還與其他男子糾纏不清的葉沁渝!又嫉又妒的怒火瞬間吞沒了那陣初始的悸動,導致薛淳樾自己都分不清,現在對葉沁渝,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情愫……


    “我再說一次,她是我長嫂。”薛淳樾神態自若地放下茶杯,徑自寬衣解帶,往外間的臥榻上一躺,不再理她,不久就發出細長均勻的唿吸聲,儼然熟睡。


    葉沁渝看他如此,無奈隻得返迴裏間休息,不再理他。


    待夜深人靜,薛淳樾終於睜開假寐的雙眼。


    不出他所料,葉賜準的到來,是帶著目的和任務的。海州被六皇子旭王控製已經十數年,上至海州所屬的海東道節度使,下至海州市舶司的小小錄事、司務,無不是旭王的人馬。海州的貢稅說是全部上繳國庫,但是這塊肥肉經過了旭王的手,怎麽不留一層膏?有了錢,要鬥曦王自然就更容易。


    坐堂的天子自然知道旭王動的手腳,但國庫充盈時他也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是親生兒子,沒必要為了一點錢大動幹戈。但是國庫空虛就不同了,誰要是還敢跟皇帝搶錢用,絕對沒有好下場,親生兒子也不例外。天子已經明裏暗裏警告過旭王多次,但旭王恃寵而驕,屢次把天子的話當耳旁風,仍不收手。從太府寺機構改革多選用曦王陣營一事來看,這次天子怕是已經動怒,要動真格了。


    二皇子曦王抓住了好時機,把葉賜準推上位。葉賜準是曦王的人,來海州的目的不言而喻,必然是要拿到海州地方官的把柄,把他們都撤換一輪,既能打擊旭王勢力,又能助長曦王陣營。


    海州的歌舞升平、紙醉金迷,怕是要緩一緩了。


    一連十數日,海州府衙打探不到葉賜準的半點消息,海州刺史施昀有些著急,特意造訪薛府。


    薛淳樾知道他的目的在於葉沁渝,如果狗急跳牆,說不定會把葉沁渝押到府衙軟禁。


    他當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兩天前,他便已安排學誠和心言護送葉沁渝離府,直奔落霞峰蘇羽茗處。蘇羽茗是一個暫時被薛家遺忘的人,即使葉沁渝消失,也不會有人想到是去了蘇羽茗的養病之所。


    施昀話不多說幾句,便點名要見葉沁渝,薛成貴知道來者不善,但苦於施昀是旭王的人,而薛家、敬親王,也一直站隊旭王,因此不便直接迴絕。


    薛淳樾此時站了出來,說葉沁渝已在數日前便出發前往杭州看望一位遠親,無法見客。施昀知道這是薛淳樾故意的安排,但也不能和薛家翻臉,隻能怏怏離去。


    葉沁渝不知薛淳樾的苦心,一路還十分在意他居然安排自己的妻子去照顧前戀人,內心一直憤憤不平,到了落霞峰也故意拖腳程,將近天黑才到林大夫隱居之所。


    葉沁渝和蘇羽茗見麵後雙方都吃了一驚,蘇羽茗吃驚是因為她沒料到葉沁渝會來,葉沁渝吃驚,是因為見到蘇羽茗左腿纏上了白布,半臥在床。


    “羽茗長嫂,您這是……”


    “弟妹見笑了,一連數年不上落霞峰,連路也忘了……前幾日精神好點就想出去走走,透透氣,不想竟迷了路,在找路的時候不甚一腳踏空摔下了山穀,故而增了些小傷,不礙事的。”


    杜鵑在一旁搶白道,“怎麽不礙事,林大夫說了您十天半個月都下不來床呢!小姐,您下次想出去哪裏轉,一定要帶上杜鵑,你不知道你失蹤的那三天可把我嚇壞了……所幸——”


    “所幸你最後還是找到了我,不然我要麽被山裏的野狼果腹,要麽就餓死了。好啦,這次我長教訓了,下次不管去哪我都帶著你,行了吧。”


    葉沁渝與蘇羽茗見麵的機會不多,大多都是一家人吃晚飯的時候,飯桌上一眾長輩都在,他們也很拘謹,因此她還從來未見過蘇羽茗溫柔俏皮的時候,這下看到她與丫鬟杜鵑的相處,才真正知道她是一位溫婉隨和、會替他人著想的大家閨秀,一時之間對她頗為改觀。


    蘇羽茗安撫完杜鵑便扭過頭來問葉沁渝,“弟妹怎麽到落霞峰來了?可是家裏有什麽事?”


    “那倒沒有,葉大人沒來海州,家裏能有什麽事。”


    蘇羽茗恍然大我,“哦,難怪你會來落霞峰。”


    “呃?”這下輪到葉沁渝疑惑了,“葉大人不來海州,我怎麽就應該來落霞峰了呢?”


    “淳樾一向心思細致,葉大人不出現,那你就成了海州官府的重點監控對象了。說不定,還會用你要挾葉大人……淳樾把你送走,自然是要保護你的安全。”


    是這樣嗎……葉沁渝心裏一陣狐疑。


    “看來淳樾對你很是在意……”


    葉沁渝小臉一紅,“長嫂哪裏話,他也是不希望薛家再添風波罷了。”


    羽茗看她一臉嬌羞,心中微微觸動,也湧起一陣欣慰。既然她與淳樾注定無緣,那她倒希望葉沁渝能和他相愛相守,攜手白頭,不要像她和薛匯槿,成為無法挽救的怨偶……


    想到薛匯槿,蘇羽茗心頭一顫,不再說話。


    葉沁渝以為她是累了,便告了退,不打擾她休息。


    待葉沁渝出去後,杜鵑才不解地問道,“小姐,為何你阻止我說李公子救你之事……”


    “杜鵑,在府上之時你懂得時時提點我與二少爺保持距離,怎麽出了府就不懂了呢。我與李公子孤男寡女,在野外待了三天三夜,雖說他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們清清白白,天地可鑒,但是萬一被好事者知道,一傳十十傳百,難以堵住悠悠眾口,不可不慮啊……”


    “嗯……杜鵑明白了,此後絕不提起李公子救您之事,就當是杜鵑把你尋迴來的。”


    蘇羽茗略笑了笑,便躺下休息了。


    夜深人靜,她的思緒迴到了跌落山穀那一天……彼時太陽已落山,夜幕降臨,她的腿受了傷,此處距離地麵有一丈餘高,根本無法爬上去,驚恐之下她唯有大喊救命。


    那位洛安李顯之,便是聽到她的唿喊,試圖救她不成,反而一起摔下了穀中的。


    在穀底的三天裏,李顯之對她照料有加,中途還數次擊退豺狼野獸,護她周全。三天來兩人無粒米下肚,僅能憑露水野果果腹,兩人都做好了麵對死亡的心理準備。


    既然已無所懼,李顯之與蘇羽茗便敞開心扉,暢所欲言,不想原來李顯之是洛安行商,對經營之道深感興趣,也曾遊曆天下,對各地風土人情具有了解,再加上其人瀟灑俊朗、博學健談,蘇羽茗和他甚是投契,言談甚歡,在精神不濟之時,她一度以為李顯之便是當年的薛淳樾……


    李顯之對天下事知之甚多,薛家聲名在外,他可能也有所耳聞,因此蘇羽茗不想透露她與薛家的關係,以免影響薛家,橫生事端,便稱自己是海州城小行商之女,名喚蘇雨。


    相處第三晚的那個吻……蘇羽茗也說不清究竟是怎麽發生的,是在瀕死之時的放縱?還是遇到知心人的悸動?事至如今,她想起來還是覺得如一團亂麻……她緊閉雙眼,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李顯之。


    既然上天垂憐,讓李顯之的隨從最後找到了他們,把他們救起,再迴到這個人世間,從此就該各歸各位,相忘於江湖……


    落霞峰山清水秀,林大夫的居所便安在山坳之中,前方是一池碧波清潭,屋前栽有幾株柳樹,旁邊是開墾的菜畦,放眼望去,滿眼碧綠,神清氣爽,可謂世外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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