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葉小姐看煩了?想迴去了?”薛淳樾見她初始的雀躍勁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興致缺缺的神色,故意問道。


    “不,我是累了。”


    薛淳樾恍然大悟,“是我思慮不周了,葉小姐一路辛勞,昨天的成親禮儀又甚為繁複,應該是體乏不已了。學誠、心言,你們送少夫人迴去休息吧。”


    “少爺,那您呢?”學誠已經按他吩咐,從船行裏要了一匹馬,邊交給他邊問道。


    “我有事要去趟商行,你們先迴吧。”


    葉沁渝想起在船艙中學誠曾向他低語一事,不過此行他連學誠也不帶,怕不是公事,她也不再多說,和心言等人先行迴去了。


    薛家為薛淳樾的大婚,特地在大宅的東南角新建了一座別院,名為熙和居。與薛匯槿的瑞和居分列大宅兩側,如不是同時經過主庭院,雙方並不會碰麵。如此安排,薛成貴也是用心良苦。


    葉沁渝本想直接迴熙和居,經過主庭院時忽然被一把聲音喊住,“弟妹迴來了?”


    她循聲望去,見一位少婦模樣的人立在院中,臉上掛著幾分恬淡的微笑。


    薛家的人口太多,她一時想不起來,幸好有心言提點,她才知道對方是薛家長媳,蘇羽茗。


    她,就是薛淳樾曾說過,要忘記的那個心上人吧……


    “弟媳見過羽茗長嫂。”葉沁渝微微福身行禮。


    “弟妹無需多禮,你一路舟車勞頓,昨夜……又是新婚……淳樾怎麽如此不知疼惜,還帶你出府受累?”新婚第二天,新娘子怎會如此精神,莫不過他們並未行周公之禮……她知道自己不該,但她仍想尋找一個答案。


    葉沁渝疑惑,長興到海州,雖然旅程千裏,但是她是一路坐過來的啊,而且薛家的迎親船隊對她照顧得甚是周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她何累之有?見蘇羽茗這麽問,她便答道,“淳樾對我甚是照顧,不累。”


    下人們聽到她這麽說,都發出了不懷好意地笑聲。


    他們在笑什麽?難道是自己說錯了什麽嗎?


    蘇羽茗心中一揪,原來淳樾對她溫柔以待,這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明知知道後自己隻餘心痛,但還是偏要去問,這下滿意了吧……


    “不過,上午出去這一趟還真是累了,如果長嫂沒有其他吩咐,我先迴房去了。”


    蘇羽茗點點頭,目送她一路離開……


    薛淳樾在薛家的綢緞莊鼎泰秀等候薛匯槿。過了一個多時辰,接近晌午,薛匯槿才到。


    “兄長,如我沒記錯,父親是叫你一早迴來清點錦、緞、絲、綢各二百四十匹,綾、紗、綃、絹各一百二十匹,好明日一早上船運往長興敬王府,作為沁渝的迴門之禮吧。你一早不在綢緞莊,去了哪裏?”


    “綢緞莊的存貨自然夠數,即使不夠數,我丈人蘇老爺也可調貨幫襯。這些事我自能辦妥,早來晚來並無區別,無需你費心。”


    “你也知道蘇家對我們薛家的重要性?既然知道你為何還要流連煙花之地讓羽茗難堪?”


    “羽茗是你叫的嗎?!”


    薛匯槿摔了手中的茶杯,暴跳如雷。鼎泰秀的掌櫃嚇了一跳,連忙打發了屋裏的夥計丫鬟,留他們兩兄弟獨處。


    薛淳樾一時語塞。


    “我奉勸你還是迴家好好伺候二少夫人。新婚燕爾便冷落了人家,你叫人家如何忘記長興的多情公子?如果二少夫人一怒之下迴了長興,那你的航運生意怎麽向父親交代?!至於我與羽茗的夫妻生活,輪不到你過問!”


    薛淳樾知道他又提起葉沁渝與劉翊、薛沛杒的諸多謠言,心中雖氣,但也隻能忍耐。


    “父親甚看重我們家的鹽、茶以及布匹生意,希望你做好本分,不要讓父親失望。”


    “這些生意我做的再大再賺錢,也不如你手裏的一艘船!”薛匯槿本想繼續動怒,但見是在商行裏,也壓下了怒氣,繼續說道,“既然你我已有分工,海州的十九家商行就不勞你操心了,有時間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麽討好你那位族叔葉賜準吧!”


    薛淳樾劍眉一挑,抬腳離開,“你自己好自為之。”


    幾日之後葉沁渝再迴想那日與蘇羽茗的相見的場景,覺得對方似乎是專門等她迴來的。關於她與薛淳樾的事,她多少想知道一點,以後也好避開敏感話題,惹眾人不快。


    “心言,關於你家少爺和大少夫人……你知道多少?”


    “少夫人為何突然問起這個?現在大家各自婚嫁,早就不相幹了啊。”心言有些不知所措,她不會說謊,但如果多說了什麽影響了少爺和少夫人的感情,那她罪過就大了。


    “我是擔心萬一有些什麽事情是禁忌,我又不知道,冒犯了薛淳樾和長嫂就不好了。”


    心言想了一會,猶豫說道,“那少夫人您想知道些什麽?”


    “他們如果相識、相知、相愛,又為何有情人不能成眷屬,都給我講一講。”


    “這……”


    “我絕不告訴薛淳樾,你放心。”


    心言又再猶豫了一會,才說道,“好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訴您,您千萬記得不要告訴他人是心言說的哦!”


    葉沁渝再向她做了幾次擔保,心言才說了起來。


    “少爺十二歲起便進入船行跟老爺做生意了。前三年幾乎都是埋頭在船行裏,兩耳不聞窗外事。十五歲那年,老爺開始準他隨船出海,十六歲起便他便能獨立經商接洽了,也就是那一年認識的大少夫人吧。”


    “他們……一見鍾情?”


    “那倒不是,對大少夫人一見鍾情的是大少爺,少爺是後來才和大少夫人慢慢相愛的。大少夫人是蘇家長女,對經商也很在行,有一次少爺弄錯了航運單,把蘇家本應運往蜀州的八千匹絲綢運往了雲州,一西一東,蜀州的絲綢商根本沒法在短期內拿到貨,影響了蘇家的聲譽。”


    “那怎麽辦?”


    “本來蘇老爺是很生氣的,可是後來大少夫人卻給少爺出了一個主意。發往雲州的船隻,船艙底層裏放的是運往邊境駐軍的糧食,上層是發往雲州各客商的貨品,糧食交付之後船艙便空了,可以采購契丹、高句麗的毛皮,運往蜀州。同時承諾蜀州的絲綢商,等雲州的船隻過來後,他們不僅可以拿到原本屬於他們的絲綢,還可以以低於市場的優惠價買到東北邊境的優質毛皮。毛皮一直是蜀州的緊俏品,絲綢商一聽隻需多等一個月便能拿到物美價廉的毛皮,自然願意。如此一來,危機解除了,薛、蘇兩家又沒有擴大損失,兩廂得宜。”


    葉沁渝頓時對她佩服起來,“想不到她還懂得轉移風險……”


    “自那件事後少爺便十分敬服大少夫人的聰慧,應該是那時候開始兩人才慢慢走近的吧……對了,後來,薛家也想涉足絲綢生意,就是現在的鼎泰秀商行,大少夫人還從中牽線介紹了一批蠶絲商人和西域客商給少爺,所以目前薛家的十九家商行裏,生意最穩定的就是鼎泰秀,既不愁貨源,也不愁客源,都是少爺和大少夫人經營之時打下的基礎。”


    葉沁渝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轉頭問道,“如果,薛家沒有了朝廷的運輸生意,隻靠十九家商行,還能成為海州首富嗎?”


    “如果薛家沒有航運生意,那說明朝廷迴收了均輸業務,那吳家的糧草和茶葉生意自然也會受損,但是薛家還有海運還有內河商運,薛家應該還是海州首富。”


    “想不到你還挺聰明,這都能聯想到。”


    “我哪懂什麽呀,隻是跟少爺久了,他常掛在嘴邊的話我能背下來而已。其實少爺和大少夫人認識的時間不算長,所以啊,少夫人你就放寬心吧,他不會留戀大少夫人太久的。少爺十六歲與大少夫人相識,他十九歲的時候大少夫人就嫁給大少爺了,頭尾算起來也不過三年……比起您與世子爺和二老爺家的二爺,差遠了——”說完心言一驚,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怎麽把這些下人們嚼耳根的混賬話都說出來了,真是該死!


    “啊,不不,心言說錯話了,少夫人您什麽也沒聽過。”心言真想打自己兩耳光!


    “我和翊哥哥,還有沛杒哥哥……什麽意思?”


    “心言亂說的……少夫人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薛家的人認為我和翊哥哥、沛杒哥哥有私情?!”葉沁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奴婢也是被謠言蠱惑而已,而且都過去了,您現在也正式嫁到了薛家,哪還有人說呢。再說,心言在洛安和長興也見過您和世子爺相處,兄妹而已,哪有什麽私情!”


    “薛淳樾也是這麽認為的嗎?”葉沁渝一肚子氣,一臉嚴肅。


    “少爺……少爺……他……”


    聽心言吱吱唔唔的語氣葉沁渝便知道答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自己和蘇羽茗可是實實在在的一對戀人,還是人盡皆知那種,她與劉翊、薛沛杒,一向規規矩矩,從來沒有行差踏錯,反而被他質疑,這是哪來的道理?!


    薛淳樾在晚膳時間迴來,在一大家子的飯桌之上見葉沁渝神色不悅、一聲不吭,自己也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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