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覺得自己無法形容楚惜靈的美麗,尤其是在這一刻。


    楚惜靈撐著傘,一步一步,緩慢而輕盈,一襲月白色的狐裘,白色的絨毛襯得她的肌膚愈發白皙,宛如雪地裏盛開的一朵寒梅。


    藍白的繡花鞋邊被雪染成深色,好像帶著一圈圍巾,與四周深色的建築物相襯,好像墜入凡間的精靈。


    側麵看去,楚惜靈的臉清冷而動人,高挺的鼻梁與精致的下巴,勾勒出極美的輪廓。


    她什麽時候出來了?


    林臻走過去,喊道:“清秋公主。”


    周圍百姓聽聞眼前女子是公主,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幾步,離她遠遠的。


    倒不是討厭,而是生怕自己某個不慎衝撞了她。


    楚惜靈停下腳步,迴眸看來,發梢隨著舞動翩然而起,翩然而落。


    見到是林臻,她又轉迴頭,沒有說話。


    林臻站在她身後,問道:“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我這就迴去。”


    言罷楚惜靈倔強地轉身就要往迴走,林臻擋在她麵前。


    “別,出來走走也蠻好的。”


    “你同意?”


    “我一直都同意啊。”


    楚惜靈個子不高,但也絕對不矮,林臻與她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到她在偷偷地抿嘴。


    她有些糾結,到底要不要繼續往前走。


    幾秒後,她毅然決然地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林臻就跟在她旁邊,沒有撐傘,兩人步調一致,踩著嘎吱吱的清雪漫步前行。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唯有那不斷向林臻靠近的傘,仿佛在代表著什麽。


    也不知走了多久。


    連黃鼠、韓忠兩人都走累了,楚惜靈才輕輕開口。


    “你們乾國的京城好像沒什麽變化,和我來時一樣。”


    “確實如此,京城的變化並不大,但是京城外麵很大。”


    “有多大?”


    “二十厘米。”


    本以為這個梗會逗楚惜靈笑出來,誰知她目光非常正經地看向林臻,滿臉都是好奇。


    “二十厘米是什麽?是二十丈遠的路嗎?”


    “額......”林臻老臉一紅,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解釋。


    說來說去,好像自己才是最齷齪的那個人。


    “沒什麽,京城外修了四條大路,通向四麵八方,這是大乾目前最重要的政策決定之一。”


    “那要修多遠?修到哪裏?”


    “隻要是大乾的領土,就都要修到。用不了十年,大乾所有的城池將都會與京城相連。”


    “這有什麽用嗎?”楚惜靈也算才女,但僅限於書麵的之乎者也。


    讓她作詩、寫文章肯定沒問題,但她不理解後世的那一套超前知識,比方說要致富先修路這個理論。


    “修路才是國家發展最重要的基礎。”


    “但是修路要錢,你們乾國根本沒有那麽多錢。”


    “朝廷確實沒錢,但是商賈有啊,世家有啊。”


    “難道要去世家手裏搶嗎?”


    “和搶差不多,隻不過這種搶是他們自願的。朝廷出政策,表明修路的規章和要求,然後由世家或者商賈出錢建造,建好以後任何人上這條路都需要收費,前三年所收的費用除了必要的繳稅外,由出資者獲得。三年後,朝廷再收迴來。”


    “百姓走路還收費?嗬嗬嗬。”楚惜靈難得綻放出一絲笑容。


    雖然是譏諷的笑容吧,但那也很好看。


    “你們是不給老百姓活路了?”


    “非也,百姓不收錢。我們隻收商賈的過路費,按路途遠近和輜重收費,每十斤一文錢,每一裏地一文錢。如此筆直寬闊的大路,誰不想走?”


    “那萬一有人偷偷上路怎麽辦?商人可是很會投機取巧占便宜的。”


    “不會,路的兩旁有護欄,不管是馬車還是牛車都無法跨越,而且我們會給每個上路的商賈隊伍一個繳費的票據,記錄著從什麽關口上路,什麽關口下路。如果中途下路,過路費不退,如果超過登記的終點下路,將會額外收取。所以說,修路不僅不花錢,還能讓朝廷大把大把地賺錢,因為現在來乾國的商賈特別多。”


    楚惜靈不說話了,好像在思考林臻話語中的可行性,也可能是被林臻辯駁的啞口無言。


    雪變大了。


    像是老天爺不小心打翻了裝著鵝毛的匣子,將整個京城都裹進了一片銀白的世界裏。


    林臻與楚惜靈並肩漫步在這雪後的街頭,腳下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仿佛在為他們的同行低聲伴奏。?


    街道兩旁的店鋪屋簷下,掛著長短不一的冰淩,在微弱的天光下閃爍著清冷的光。


    偶爾有一陣寒風吹過,冰淩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兩人之間長久的沉默。


    雪花落在林臻的肩頭,不一會兒,便積起了薄薄的一層,卻渾然不覺。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走著,彼此的唿吸在冰冷的空氣中化作一團團白霧,交融又消散。


    此刻,世界仿佛隻剩下他們二人,以及這無邊無際的雪景。


    突然,一陣急促的鼓聲從遠處隱隱傳來,打破了這靜謐的氛圍。


    緊接著,一陣嘈雜的人聲伴隨著淩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隻見一匹快馬從街道的盡頭風馳電掣般衝了過來,馬上的人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馬鞭,一邊大聲唿喊著:“下邳大捷!南楚投降了!”


    聲音高亢激昂,在雪後的空氣中傳得很遠很遠。?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如同一顆重磅炸彈,瞬間在人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周圍的百姓們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臉上滿是震驚與興奮。


    “王爺威武!能把南楚打得投降,不愧是軍神!”


    “老天爺保佑啊!就知道南楚那幫鼠輩不是王爺的對手,還總是挑釁!活該!”


    “這迴再看見南楚的人,老子就衝上去問問他服不服!不服就繼續打!”


    “不賣了不賣了,我得迴家去燙壺酒,好好慶祝一番!”


    百姓們歡唿雀躍。


    而楚惜靈,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停住了腳步。


    她瞪大雙眸,眼中原本的柔和瞬間被驚愕與痛苦所取代。


    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地落在她的臉上,與她眼角滑落的淚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雪還是淚。?


    林臻見狀,眉頭微微皺起,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他看著楚惜靈,輕聲說道:“看來談判要開始了。”


    楚惜靈緩緩轉過頭,看向林臻,眼中滿是哀求:“能不能放過我的國家?”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在這寒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淒涼。


    林臻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搖了搖頭。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不忍,但更多的是堅定。


    “我還是那句話,戰敗者沒有權力要求,這由不得你我。”


    楚惜靈聽到這個迴答,身體微微一晃,像是被一陣強風吹得站立不穩。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雪花落在身上。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迴過神來。


    隨即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林臻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兩人之間的氣氛愈發凝重。


    又走了一會兒,黃鼠跟上來,小聲說道:“世子,再往前走可就出城了。”


    林臻沒說話,而楚惜靈的腳步更是沒有絲毫停頓,兩人依舊堅定地向前走去。?


    黃鼠帶著護衛們有些無奈,隻得跟在他們身後。


    走出城門,眼前的景色愈發美麗。


    城外是一片白茫茫的原野,遠處的山巒也被白雪覆蓋,與天空連成一片,分不清哪裏是山,哪裏是天。


    雪後的陽光灑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楚惜靈在一片空曠的雪地上停下了腳步,她轉過身,靜靜地看著林臻。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影。


    此刻的她,美得如同畫中的仙子,卻又帶著一絲令人心碎的哀傷。?


    “放過楚國吧,我願意做任何事情。”


    林臻的心中一陣悸動,他看著楚惜靈,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就在他猶豫之際,楚惜靈突然向前一步,踮起腳尖,輕輕地吻在了林臻的唇上。


    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林臻瞬間僵在了原地,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


    雙手下意識地想要抬起,卻又不知道該放在哪裏,整個人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楚惜靈閉上眼睛,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嘴唇微微顫抖著,輕聲說道:“我把最好的我送給你,你放過楚國,好不好?”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在這寂靜的雪地裏,顯得格外動人。


    林臻猶豫了許久,最終,他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


    “為了國家的利益,請原諒我不能答應你。”


    聽到林臻的拒絕,楚惜靈身體猛地一震。


    她緩緩睜開眼睛,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


    就在她萬念俱灰的時候,林臻卻說道:“但為了你,我可以放過你的家人。”


    楚惜靈猛然一個目光投射過來。


    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雪地裏,彼此對視著,周圍的世界仿佛都已經消失不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楚惜靈突然再次走過來,遞上火熱的雙唇。


    在親吻前,林臻聽到她說了一句。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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