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倒著個紙箱子,地上散了一地的信封,孟夫人正蹲著身子把信撿起,收放迴被她扶正的紙箱。


    「我閑著沒事做,就想把這房間收拾一下,結果……唉,人老了,做事不中用嘍。」孟夫人把散落的信一封封撿起來,每一封看一眼,看完輕而溫柔地放到紙箱,似乎在迴憶著什麽。


    她戴著銀鏈眼鏡,增添了幾分文質彬彬的智者氣息。


    她跟白穆再三保證:「我沒磕到碰到,不用擔心,抱歉,嚇到你了。」


    白穆聽她這麽解釋,那顆懸著的心髒才慢慢落迴胸腔,原來沒出事……


    她想了想,走進屋,幫忙去撿那些信。


    「這些信……」白穆粗略看了看,這些信每封都來自不同的人,字跡各不相同。


    孟夫人聞言彎了彎眼:「有些是我還在學校任教時孩子們寫的,有些是我退休後陸續收到的畢業生們的來信。」


    這些信顯然承載了幸福的迴憶,孟夫人在說這句話時眼中溫情漫漫。


    孟夫人退休前是a市十三中的校長,處級幹部,但為人平易近人,跟學生走得很近,許多學生給她寫信,偷偷放到她的辦公室裏,有給學校食堂提意見的,有反應班裏老師作風問題的,也有單純感謝的,甚至還有閑聊的,孟夫人都一一看過,如果是合理的訴求她會滿足。


    白穆聽孟夫人說這些,一個和藹可親的校長形象躍然腦中。


    她撿到一封信,問孟夫人:「我可以拆開看看嗎?」


    她想看看小崽子們都寫些什麽。


    孟夫人笑眯眯:「可以啊。」


    白穆得到允許,抽出手中那封已經拆開過但保存仍然完好的信紙,一股微微的陳腐的味道撲來,顯然,這是一封有些年頭的信了。


    「敬愛的校長,安好,我是本校初中部的學生,本次叨擾,主要是想跟校長您探討一下每學期一次的期中考家長會存在的必要與否……」


    白穆念出信紙上的內容,隻念了個開頭就忍不住笑出聲,不怪她,誰能想到一個初中生會用這樣老氣橫生的語氣寫信呢?


    「咳。」白穆收了收笑容,看下去。


    這封信是一個初中孩子寫過校長的,陳述每年期中考試結束後的家長會是一條不合理且不必要的規定,寫信的學生辯證舉例一二三,正經得讓白穆幾次繃不住想笑。


    這到底是什麽學生寫的啊?


    真的是初中生嗎?


    不過信雖然寫得有些正經過頭,但內容白穆還是十分贊同的。取消家長會這種規定,放十六歲前白穆不能理解,她還挺喜歡家長會的,因為她學習很好,每次家長會她的父親母親都爭著去,整個家長會期間她都能玩得開開心心的,然而十六歲以後,白穆就不喜歡家長會了,同樣十分想要把它給取消掉。


    十六歲以後,她隻剩下了父親,她家那個當爹的仍然對她的家長會十分積極。


    離婚後,她的父親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酗酒,賭博,因為工作上的重大失誤被炒,他沒地兒發泄,特喜歡學校安排給家長的特權,次次不落地趕到家長會上,大罵白穆是個女表子生的,表達對前妻的怨怒。


    他喜歡這樣的場合,趕都趕不走,白穆的老師大概是見了可憐,特意免了她讓她可以不請家長來參加,但那個男人總能自己找上來,並揚言這是他拿錢養著白穆這個小女表子的權利,他喝酒都喝忘了,他好久沒管過白穆的學費生活費了。


    想到自己的學生生活,白穆神情微微恍惚,迴過神來問孟夫人:「後來家長會取消了嗎?」


    孟夫人輕搖頭:「沒有呢,學校難得能有機會和各位家長交流聯繫,取消是不現實的。」


    白穆看一眼那封信,信上筆跡工整。


    她說:「那這位小朋友該失望了。」


    孟夫人看那封信,微微笑了,沒說其他。


    白穆把信收起來,放迴到紙箱裏,一本相冊夾雜在一堆信裏麵,孟夫人拿起來,翻看起來。白穆望了一眼,正好看見了照片上年輕許多的孟老夫婦,以及站在夫妻倆中間的一個抱著花束,在笑得燦爛的兩位中間,依然吝嗇於笑容的穿校服的學生。


    如果不是白穆認識江予兮,此情此景,白穆會以為這個學生是孟老夫婦的孩子。


    然而雖然稚嫩了許多,但白穆認得出,那的確是江予兮沒錯。


    「這是予兮中學畢業時照的。」孟夫人介紹道,神情柔和。


    白穆多看了兩眼:「她以前就這麽不愛笑了?」


    「哈,是啊。」孟夫人低聲笑,用嗔怪的語氣數落,「整天繃著張小臉。」


    孟夫人翻了下一頁,下一頁上麵也是江予兮和孟老夫婦,下下一頁也是,下下下一頁也……


    白穆忽然意識到,孟老夫婦在他們世交家的孩子的生活中參與得多得過分,這種程度的參與,孩子自家親人還有空隙擠進去嗎?


    孟夫人把相冊合上,輕輕放到一旁的櫃子上,白穆的目光隨著相冊轉動,不經意間瞄到了牆上一幅畫,畫上雪一樣白的梔子靜靜綻放,傳遞著沉靜的視覺體驗。


    畫上角落留言:祝老師六十壽。


    白穆一頓。


    她看著那幾個字。


    白穆是苦練過書法的,因此對文字有非常敏銳的分辨能力,所以她一眼便發現,眼前這幾個字筆鋒沉穩,用了些許藝術變形,但某些落筆的習慣還是讓白穆捕捉到了,這字……和她剛剛看的那封信,它們出自同一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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