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蟲嶺,在萬仞台,」南鄉子正色道,「你是不是有什麽大事瞞著我?」


    第7章 前塵入夢


    孟微之迴身,徐徐關上門。


    「你是說蟲嶺之戰?」他道,「救苦果然還是告訴你了。」


    「兩千餘年前,蟲嶺之戰就在萬仞山下結束。」南鄉子跳下神台,走到孟微之麵前,「從三清境到大羅天,所有仙神都相信,此戰因叔山欲奪伯命掌控的蟲嶺三千裏而起,以二神兩敗俱隕、江桐平亂成主神告終。」


    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看向初元。


    「怪我上你的當,信你當時正在沉眠、未曾參與此事。今日我剛從孟如海那處得知你在其中究竟扮演何種角色,才明了......為何是吳郡,為何是如此。」


    天玄仙尊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孟微之卻不怎麽在意一般。他若無其事地點了神台上的油燈,用指尖靠近那騰著一點熱氣的火,抬手扯下了覆在麵上的白衣帶。


    「你自己說,叔山和伯命的隕落,究竟是怎麽迴事?」南鄉子在身後道,「天庭這幾日都在查明此事。你可知道,那雙麵大公......」


    「不錯。」孟微之淡淡道,「是我殺了他們二人。」


    南鄉子已知此事,卻還是愣住。


    「初元......」


    「不好了!」有人在殿外拚命拍門,「十四,十四你在不在?我家琅璫不好了,求你快過去看一看!」


    孟微之一皺眉,邊在麵上纏繞白衣帶邊撞開了門。他聽出來人正是陳八尺,大聲道:「琅璫如何了?」


    「夢魘!」陳八尺道,「老天師和二叔都在,而且這一迴......」


    「這一迴怎麽了?」


    「不隻是琅璫。」陳八尺顫聲道,「吳郡不少人都陷入昏睡,掙紮不能醒。」


    這怪事真是接連不斷。


    「確是可憐吳郡百姓了。」孟微之輕聲道,「這大抵就是我的業果。可我早已預見今日,絕不悔當初。」


    陳八尺不明白他為何頂著一張少年麵說老朽的讖言,以為他是在念咒,隻顧得上趕緊領著他走。南鄉子話都堵在喉頭,認命地鎖上平泉寺正門,也跟了過去。


    *


    三光宗的老天師立在榻側。陳丹遲在一旁誦咒,已經出了身冷汗,衣衫都濕透。


    琅璫陷在夢境中。他發白的嘴唇不斷翕動,一張小臉了無生氣,手還緊緊攥著陳丹遲的衣袍,將指甲都按斷了。


    老天師俯身聽他胡亂囈語,搖了搖頭。


    「師父!」


    門被撞開,孟微之進來時又差點被門檻絆一跤,幸而被老天師扶住。他正要坐下問鬼,陳丹遲道:「這一迴琅璫與百姓並非被惡鬼附身,也不是被下咒,而是被拖入一個怪夢。」


    「這不僅是個夢。」老天師頷首,「這也是個法陣。」


    法陣......


    「您是說,吳郡許多人昏睡,其實是入了他人布下的法陣?」


    「不一定是人。」


    三人循聲看去,見南鄉子走了進來。他依然作尋常道人打扮,拿玉如意輕敲著另一手掌心,走的那幾步硬是把小臥房襯成了三清殿。


    陳丹遲看見南鄉子時似乎一驚,孟微之覺察到了,接過話道:「不論怎樣,必須有人已身如夢破此陣。我願往,求師父為我護法。」


    「我也隨你入夢。」南鄉子道。


    與孟微之在琅璫榻側坐下,南鄉子暗暗掐訣,又分神向身旁看去。


    三清鈴被搖響,孟微之一麵念咒,一麵握住了琅璫微顫的手。他低垂著眼,光影落在他半張臉上,將他映得如同漢白玉雕的神佛。


    真是好慈悲。


    *


    孟微之再度睜開眼時,他雙目前已無素布,先望見了陰雲密布的天空。


    此處是萬仞山。


    但這當然不是今日之萬仞山。四野蕭然,寸草不生,烈火在廢棄的茅舍疏籬上焚燒。他走了幾步,就踩到了森森白骨。


    「初元!」


    孟微之迴身,看到南鄉子自一堆瓦礫間爬出來,正在拍身上的灰。他應了一句,同南鄉子聚到一處,一併戒備地向前走去。


    「這是在那夢中?」


    「不錯。」孟微之道,「這便是兩千餘年前,蟲嶺之戰。」


    遠處一聲吹角劃破長空。


    南鄉子聽到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他向遠處望去,隻見平地上有潮水一般的赤紅湧過來,所到之處皆成焦土。


    不是火,是蟲子!


    那窸窣的聲響,正是萬足爬行的聲音。


    眼看那群蟲子越爬越近,南鄉子提起玉如意,想發律令轟開它們,卻被孟微之按下。二人掐訣起靈氣護體,悄悄地站在一側,看著那群百足赤焰蟲自身旁流過。


    「這也太奇怪了。」南鄉子悄悄說。


    「怪什麽,這裏可是蟲嶺。」孟微之看了他一眼,「伯命能驅策百蟲,在此地為主神,因而......」


    「等等。」南鄉子抬手止住他。


    「如何?」


    「我看這些蟲子,不像別的,倒像是在逃命。」南鄉子皺眉道,「莫非前麵,有更棘手的東西?」


    可平野盡處隻有蒼蒼的天色。


    待蟲流過盡,二人繼續向前。孟微之隱約聽到些哭聲,但並不真切。眼前就有一處坍塌的屋舍,他再仔細聽了聽,發覺哭聲是從那堆瓦礫底下傳出來的。


    他扒拉了兩下,就刨出了琅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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