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高考完你就失蹤了,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了。」錢淵走到你身邊坐下,顯得很高興。


    自從藥王穀事件後,你與他的關係一直不尷不尬。高三時你與蘇錦華的和好,更加加劇了你與他的疏遠。此時在這裏遇到,你有些百感雜陳。


    錢淵問:「對了,你咋在這啊?」


    你說:「陪女朋友來的。」


    「你交女朋友啦?真好,真好!」


    你想到高中時,錢淵三番五次語重心長地勸你離蘇錦華遠些,非常怕你被「帶壞」。此時見他如釋重負的模樣,你不由得笑出了聲。這一笑緩和了氣氛,你又想起了共同賴床的革命友誼,共同罰站的糗樣——雖然後來友情發生了變化,但在最初,一切都是真誠的。


    你們聊起大學生活,分享見聞。這是你第一次與過去的人聊現在的事,你的心髒在隱隱作痛,但你表麵上維持著平靜。


    「我選好了,走——」聲音戛然而止。


    你抬起頭,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高中同學。


    你終於明白在剛才的聊天中,錢淵的態度為何有些小心翼翼。


    此時錢淵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站起身來,緩和氣氛:「哈哈,大家都認識,就不用我多介紹了。如風,你還記得張佳琴吧?現在她是我的女朋友。」


    你當然記得。那封從未拆開的粉色情書,班裏的流言蜚語,莫名出現在你桌兜裏的卷子,你罰站的那節數學課。當然記憶最深的,是食堂的角落,錢淵吞吞吐吐的指責,他把朋友和愛情放在天平的兩端,屬於朋友的那一端高高蹺起。


    剛剛重獲的「友誼」轉頭就打了你一巴掌。你有點想笑,禮貌地沖他們兩人一點頭,拎起沙發上的東西,準備離開。


    這時秦悠拿著兩個發卡跑過來,迫不及待地問:「寶寶寶寶,哪個好看?」


    她立刻發現了氣氛的不對,看向錢淵和張佳琴,問你:「認識的人?」


    你點了點頭:「嗯,高中同學。」


    你看向發卡,一個是絲絨霧麵的淺綠,一個是棉麻織就的酒紅。


    「都好看。」你說,「還有喜歡的麽?一起拿上吧。我去結帳。」你迫不及待想離開這裏。


    秦悠卻拉住你的手:「別急嘛。」


    她對著錢淵和張佳琴嫣然一笑:「我第一次見到如風的高中同學,幸會幸會!」


    張佳琴從見到你開始就僵住,錢淵笑著打圓場:「你好,你好!我是他高中時的朋友,也是舍友。沒想到在這裏遇見,有緣!」


    「可我沒聽他提起過你們誒。」秦悠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而且我家寶貝剛才說的是同學,不是朋友喔。」


    錢淵臉上的笑僵住了。


    她又說:「當然,可能是我聽錯了。」


    「沒有聽錯。」你單手拎起沙發上的購物袋,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悠悠,走了。」


    秦悠對著他倆又是燦爛一笑,乖乖地被你拉著離開。


    一走出飾品店,她立刻拉著你問:「他倆是不是高中時欺負過你?」


    你說:「隻是一些小誤會。」


    你言簡意賅地講了講事情的經過,她聽完眼睛都瞪大了,咬牙切齒地恨不得沖迴去揍錢淵一頓。你好笑地安慰她,說要不是今天遇到,你早都忘了。


    她卻一直悶悶不樂。


    直到中午在餐廳吃飯,她才對你坦誠:「我隻是覺得,我好像對你一無所知。你的過去,你的經歷,你的朋友,我全部都不了解,不知道。」


    你的過去,陳知玉占了好大的一部分,可現在他成了提不得、說不得、想不得的痼疾。你的家庭生活是灰色的,高中生活是乏善可陳的,去除掉那些痛苦、無趣和傷害,你能對她講起的隻有吳文瀚,他是你的過往中僅存的亮色。其餘的事情,你從未對她提起。


    秦悠難過地看著你,於是你清楚,昨晚那些並不是醉話。


    你從購物袋裏拿出棉麻酒紅髮箍,小心翼翼地幫她戴上,調整好蝴蝶結的位置。


    她依然沉默地看著你。


    你抿了抿唇,說:「以後慢慢講給你聽,好不好。」


    她看了你一會兒,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好笨呀。」


    她又說:「那你每天幫我戴發箍。」


    「好。」


    今年的國慶連著中秋,有八天的假期。秦悠和閨蜜約好了去麗江玩,依依不捨地與你告別。


    中秋夜你騎著自行車漫無邊際地亂逛,你騎了很遠很遠,遠到車胎有些發癟,騎起來比往常費力。


    周圍雜草叢生,破舊的筒子樓在月色下宛如上世紀的遺產。此時此刻,整個天地間,隻有月亮是圓滿的。


    你在一處廢棄的健身器材處停下,將自行車停在路邊。


    躺在器材上,這個角度剛好能望見月亮。


    這個世界上,主宰一切的是道。


    先天地生,寂兮寥兮。大曰逝,逝曰遠,遠曰返。這是老子的道。一粒種子總是包含了無限的可能,它長成大樹的過程,便是消逝與死去的過程。所以人總是越長大,越背離最初的理想。可老子沒有告訴你,如果蘋果樹還未發芽就爛在種子裏,你又該怎麽辦。


    你想起悉達多的道。他微笑著渡走一個又一個過河的旅人,聽聽流水的聲音吧,他說,再仔細聽聽吧。


    可你隻聽見了風聲。


    四川盆地的夜晚,總是充斥著唿嘯的風聲。你望著月,聽著風,心想,那你的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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