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亞楠離開之後,凡特斯傷感消停了幾天,很快還是又迴到了現有的工作軌道中來。


    唯獨羅強,看起來和平時候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但一和他搭上話,就能和明顯地感受到這人的心不在焉。


    失魂落魄得像是剛剛失戀的年輕小夥子。


    “不過,”林曉看著羅強他們廠子的方向,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皺眉:“羅強本身就是年輕小夥子吧。”


    某非年輕小夥子黃祿:……


    黃祿用力地把手上的煙頭在煙灰缸中摁滅,就差直截了當地在臉上寫滿“別扭”兩個大字兒了。


    “你是真幼稚。”林曉說完,仿佛像是在力證自己的話一樣,又一本正經地重複了一遍:“想象不到的幼稚。”


    剛準備進門的黃祿,聽到這話又倒轉了迴來,挑眉看向林曉,問:“幼稚一點好,還能和年輕小夥子掛上鉤。”


    林曉控製不住地開始大聲樂了起來。


    “誒,你看。”林曉樂完,眼角餘光瞥掃到斜對麵樓下的位置,不由自主地再次皺起了眉頭。


    “怎麽了?”黃祿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林曉這一套表情變化得實在是太快了,讓他忍不住懷疑,林曉現在就是在逗他玩兒。


    “有人。”


    “……那可是真稀罕,大白天的外麵竟然還有人。”


    “……有新人。”林曉說完,依舊牢牢地看向外麵樓下。


    黃祿下意識地走近,他原本還想說點什麽的,視線在觸及到樓下那站著的人時,頓時也亮了起來。


    黃祿和林曉簡單地對視了一眼,隨即彼此都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找樓上的?”黃祿沉聲問道。


    “應該是,”林曉不由自主地也跟著壓低了聲音,說:“之前的那位,不是被我們給攪和了嗎。按照成延的那德行,肯定也不會消停太久。”


    樓下那人,穿著打扮雖然已經盡力往成熟職業的方向去靠了,但拘束和不自在還是由內散發了出來,讓人一眼就能大致猜到,這人要麽是馬上準備實習,要麽就是剛畢業不久。


    林曉朝黃祿使了個眼色,黃祿挑眉,裝作完全不懂得樣子,問道:“幹嘛?”


    林曉往外看了一眼,那人正拿著手機,無比拘束猶豫地往四周張望。


    “幹壞事!”林曉話音剛落,便拉上黃祿,一起朝樓梯的的方向跑過去。


    農村居民樓的樓梯,通常都狹窄而又陡峭。黃祿跟在後麵跑了幾步之後,反手緊緊地握住了林曉的手。林曉一愣,隨即便被黃祿搶在了前麵,兩人顛倒了下位置,變成黃祿在前麵拉著林曉跑了。不過他跑的步子輕快而又穩重,把重心和注意力全都放在林曉這邊,林曉一路竟然都沒有任何踉蹌跟不上的感覺。


    兩人跑下樓之後,陽光頓時鋪天蓋地洶湧而來,黃祿下意識地往稍微前麵的地方站了下。陰影落下來的時候,林曉看著對方擋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無聲地笑了起來。


    黃祿和林曉朝那人走過去的時候,不知道怎麽的,林曉驀地一下便想到了之前自己的一次過來的時候,忍不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注意到她的遲疑,黃祿轉過身來側頭看著林曉,用眼神簡單地表達了下自己的疑惑。手上的動作卻是不停,反而更用力地握緊了林曉。


    “之前我來麵試的時候,”林曉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你是不是也以為,我是去樓上?”


    所以在看到林曉站在原地環視四周半天,黃祿也沒有主動開口打招唿。甚至就連視線和林曉對上之後,黃祿臉上的不耐煩也依舊非常明顯,讓林曉現在都還有些記憶猶新。


    聽到她的疑問,黃祿臉上的表情明顯遲疑了下,佯裝輕鬆地開口,說:“哪兒能啊!”


    “哦?”林曉揚眉,意味深長地看向黃祿,黃祿迎上她的視線兩人對視了短暫的一瞬,隨即還是又無比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林曉好笑地看著他,拖著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


    黃祿拉著林曉的手緊了緊,無奈地笑了起來,說:“等下和你解釋。”


    現在兩人的重點目標,就在麵前。


    看到黃祿和林曉過來,那人正準備打電話詢問,猶豫著又還是放下了手機。


    林曉往背後五樓的方向看了一眼,成延的身影還沒有出現。


    “麵試的嗎?”黃祿揚著下巴,朝對方點了點,語氣裏又帶上了些許的不耐煩,和剛才那副言語含笑的神情比起來,宛如兩個人。


    “嗯。”小姑娘視線在兩人身上四處亂瞟,卻又不敢正大光明地和他們對視。這算是很多人初出社會時,都會犯的毛病之一。


    對不熟悉環境的拘束和不自在,演變成莫名其妙的心虛不自信。


    “那邊談談吧。”林曉抬手往羅強廠子的方向指了下,說:“就那個院子門口。”


    林曉比起高冷的黃祿來說,麵向和神情都要和善些許,卻也沒有讓人憂心的諂媚,熱情到過頭。小姑娘尋找林曉所指的方向看過去,靠近大馬路,還是院子外麵,比起眼前筒子樓一樣的地方來說,明顯要靠譜上不少。


    “你們……是招聘的人嗎?”小姑娘看著兩人,疑惑地問了一句。


    “不是。”黃祿和林曉異口同聲卻又無比堅定地其聲說道。


    “……”


    “我們也是這一片兒的。”黃祿清了清嗓子,神情坦誠:“你應該要去的那家,是不是五樓?”


    小姑娘稍稍遲疑了下,最後還是猶豫著點了點頭。


    “他們家不準時發工資的。”林曉突然出聲說道。


    她這話一說出來,不僅是那小姑娘,就連黃祿都是一愣。看向林曉的表情裏,帶上了些許的哭笑不得。


    “你……”等人走之後,黃祿看向林曉,想說什麽,半天又說不出來。


    林曉也不著急,就這麽好整以暇地看著對方,等他醞釀詞句。


    “說人拖欠工資,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黃祿看了她一眼,想了半天,說道:“嚴格來講,你在某些方麵,比起我來說是真的挺幼稚的。”


    都已經和成延鬧到現在這種程度了,林曉表達不爽和憤怒,以及“坑”成延的方式都非常簡單,除了當麵頂之外,就是現在這樣了。


    “你別管我幼稚不幼稚。”林曉看著黃祿,得意地揚眉:“你就說我這招,奇不奇吧。”


    “……”黃祿轉過頭去,最後還是沒忍住樂了起來,感慨:“不僅奇,還特別妙。”


    林曉當即一臉理所當然地開口:“當然,你說其他的,她可能還會信誓旦旦地拿著去和成延對峙。但工資這事兒,十個裏麵估計有八個,都不會選擇去和對方說。”


    “為什麽?”黃祿反而好奇了,問道:“既然都是工作,談論工資要求福利待遇,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任何疑問,及時提出來及時溝通,反而能讓彼此都輕鬆不少。”


    “那是隻有你這樣想。”林曉臉上的笑容漸漸沉澱下來,語氣輕緩地解釋說道:“你之前在vision的時候,和何其辛關係好,其他同事應該也不會和你聊太多這方麵的事情。”


    “等等等等,”黃祿皺眉打斷林曉的話,一臉不爽地開口:“你這話說得好像是我和何其辛關心好,所以其他同事就疏遠我,我被孤立了似的。那可沒有,我向來都是人緣最好的那個,不管我是和何其辛關係最好,還是和樓下保安最鐵,這都不影響。”


    林曉看著他一本正經解釋的模樣,情緒裏原本還摻雜著的幾分無奈,現如今也消失得一幹二淨了。


    “得得得,你人緣最好,江浙交際一枝花就是你。”


    “……多損啊你。”


    “我知道,你和所有人關係都很好,所有人關係也都和你好。但有的敏感話題,大家也不一定會在你麵前表現出來。”


    例如,最明顯的就是金錢。


    “很多剛進入社會,甚至是已經進入社會工作很多年來的人,總是對工資金錢這些羞於提起。”


    “可出來幹活兒工作,不管是具體的什麽工種職位,不都是為錢而來?”黃祿嗤笑一聲,他這時候的表現反而倒不像是可惡的黃世仁了,更不是何不食肉糜。


    不管是他當年和何其辛關係好的時候,還是現如今自己一個人管理凡特斯,在本身就把金錢看得無比重要的黃祿眼裏,用任何勞動換取報酬不過都是一件非常理所應當的事情。


    在某些時候來說,坦蕩承認自己的欲望和需求,反而比欲蓋彌彰要更能夠說服別人。


    “但也就僅僅對你而言,”林曉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之前我在vision的時候,有很多同事就是這樣。需要什麽,目標什麽,明明自己已經有具體的想法了,仍舊不會主動說出來也不會想要表達出來。”


    而處於雇傭關係另一方的人,更不可能主動提及。在某些時候來說,大家都處於一種相對微妙的狀態之中。


    “所以後來有幾個人離開的時候,我還覺得挺可惜的。”


    明明是理所應當的需求,卻總是困於這樣那樣的擔憂之中。而有的人,也就恰恰利用這樣的“羞於啟齒”,順水推舟去打壓對方。明明是最應該一起互相談論的金錢問題,反而變成了盡量去避免的問題之一。


    “好吧。”黃祿終於被徹底說服,想了想,突然說道:“那我是不是應該鼓勵鼓勵秦越越他們幾個,來找我談錢?”


    “……”林曉對黃祿的理解能力和聯想能力徹底佩服,卻還是忍不住朝對方豎起了大拇指。


    黃祿得意地打了個響指,說:“那成,之後再找個時間和他們聊聊。”


    林曉:……。


    兩人往辦公室走迴去的時候,林曉看前麵的電梯,顯示正在下行。


    她想了想,問道:“不過,成延招人,從來都不寫任何公司抬頭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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