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長。”


    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狀若狸奴的黑色小獸從縫隙中鑽了進去。


    從它黑黝黝的圓眼睛裏照出裏麵一尾巨大的冰雪應龍盤踞闔眸的景象。


    無數黑色煞氣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黏膩橫纏在他晶瑩聖潔的龍身上,拖慢了世界邊緣的風刃割出的傷口的愈合,多處如水晶一般的鱗片被掀開,露出裏麵淋漓的血肉。


    “族長,你怎麽樣,要不要……”


    飯桶顛著腳腳靠近,而後被化人後的褚禮一把拎起後頸皮。


    它的四隻小白腳在空中無助地刨來刨去。


    褚禮看著這隻弱到他一腳就能踢飛的廢物幼崽,病殃殃,傷痕累累的,偏偏是他族中唯一剩餘的龍了,半個,半個龍吧。


    他在心裏無奈地歎了口氣,粗暴地捏著小獸的下巴把手指塞進它嘴裏,在銳齒上一磕,一滴龍血滴入它嘴裏。


    然後嫌棄地往門口一扔,背身拿濕帕子擦自己的手,背影清孤霽月卻纏繞著無盡煞氣,語氣也似毫無情麵,


    “滾吧,記得好好陪我妹妹。”


    “最好別讓她來找我。”


    他現在渾身都是生煞,像是千萬根銀針釘住他四肢百骸,疼痛,惡意,邪念,自毀,癔境,加上龍族成年以來一直用藥抑製的情期,全族獻祭的憤怒絕望,那種毀滅欲和洪荒神獸的獸血在身體裏無盡奔騰,讓他生怕自己什麽時候失去理智。


    被扔飛的飯桶被一雙手接住,少女清凜的聲音讓褚禮的腦袋一片空白,


    “哥哥不讓誰來?”


    褚禮的身形一僵,沒敢迴頭,也沒迴應,期盼著等久一點,再迴頭發現不過是自己的癔症而已。


    有蓮花香氣侵入這片鬱蒙空間,褚禮僵著脖子橫了心不迴頭,自顧自頭腦空白地往前走,走到牆角。


    由於他的龍身太大了,這間冰室更像是一片空曠的大廳,隻有門口有放雜物的兩個小櫃子,除此之外空寂如冰獄一般,他狀似平靜地走,直到身前變成冰白的牆壁。


    有清白裙角從身後漾入他的視線,帶著決絕的入侵感,那股清冽的雪蓮氣息令他的心思好似也被逼仄的空間束縛。


    音音沒說話,褚禮僵持著也不知如何開口,頭又開始疼,眼睛定定地看著著牆壁,把自己堵在牆角,胸口起伏。他們兩個不說,自然有說話的,


    “族長,族長,你怎麽了?”


    白裙翩然若仙的少女將懷裏的小黑獸放下,飯桶便竄到褚禮麵前,族長族長的叫他。


    不知道為什麽剛才扔它扔得幹淨利落的族長為什麽突然啞巴了。


    褚禮看見它煩,心底的毀滅欲不散,頭腦也被壓抑得不清晰,又拎起它,放在眼前,


    剛才傷痕累累的小黑獸受他一滴龍血身上的傷恢複得七七八八,看起來有活力了不少,嘴裏一口一個族長。


    “閉嘴,別叫我族長。”


    整族都沒了,見鬼的族長。


    隨後,他又抑製著把手裏的小獸摔得稀巴爛的欲望,盡量輕地往身後一扔。


    它又被接住了。


    “哥哥,別摔它呀。”


    已經很小心了,沒想摔它。


    褚禮蹙眉,心底有那麽一點苦悶的滋味從無盡的疼痛中絲絲縷縷地蜿蜒出來。


    懷裏的小黑獸不死心,又想爬過去找它的族長,又不知道喊什麽,隻試探地叫了一聲,


    “……老大,你怎麽了……”


    音音伸出手去拉褚禮的袖子,力道不大,褚禮沒動,她就在他身後慢慢地說著,


    “哥哥,我把食物都給飯桶吃了,可以後怎麽辦,你的……小跟班,它還吃什麽呢?”


    “它以後會變成龍嗎?它看起來好可愛,像一隻狸奴,哥哥小時候也這麽可愛嗎?”


    褚禮一下子轉過來,略帶赤紅的眼尾掃了一眼音音和她懷裏的小黑獸,


    “吃冰山去,不用管它,什麽都吃……不可愛。”


    哦,小時候不可愛,飯桶什麽都吃,可以吃外麵的冰山。


    “但是哥哥一直都很可愛啊,不要傷心啊,你看,上天對我們可愛的哥哥還是很寬容的,給我們留下了一隻這麽可愛的小咪咪。”


    少女舉起手裏的飯桶,眼裏全是亮亮的光,褚禮沒忍住抬眼,又別開頭去,看起來不想理她。


    花言巧語,果然沒錯,花說的話都是好聽的。


    快點走掉吧,這裏沒什麽可待的,嘶……尾巴好癢,想咬尾巴。


    “哥哥不要怕,音音會很快長大,保護哥哥的,我會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幫哥哥承擔這些的。”


    褚禮抬起猩紅的眼,哪怕這雙眼形狀淩厲,眼神迫人,但是在他極盛的容貌中隻是更顯得清豔綺麗,


    他的聲音帶著一點喑啞,明明承受著極大的折磨,語氣卻很穩,稍帶一點別扭的溫柔感——小心翼翼地安撫和張牙舞爪地恐嚇,


    “這些事音音不用管,你隻要好好長大就行。”


    “一切有哥哥,哪裏需要你這個笨蛋小蓮花操心什麽呢。快走吧,快走吧,不用陪我。”


    卻在被拽住了衣角的時候,語氣弱了下來,


    隻聽見麵前的少女說,


    “哥哥,你的小跟班,呃……需要你給起一個名字。”


    他一偏頭,映入視線的是因為視角問題大大的小黑獸的毛臉,瞳孔驟縮,


    見把飯桶離得太近驚到了褚禮,音音把飯桶抱迴懷裏,


    褚禮的視線隨之落到了那小黑獸身上,見它的的爪子踩在妹妹雪白的衣裙上,微微蹙眉,血脈的壓製讓飯桶後背一涼,然後就被從溫暖的懷裏扔了出去,


    “原來叫什麽就叫什麽吧,我沒什麽好給它的。”


    就別沾染他這個天煞孤星的煞氣了。


    “誒……好吧,不過飯桶也很好,能吃是福,我們家來的小福星呢。”


    音音的懷裏空了,可轉頭見飯桶掉在地上,不痛不癢地自己又起來了,就隻認真看著褚禮,


    少年龍君比她高太多,可在她的視角下,哥哥的眼睛是紅的,一點也不可怕,顯得楚楚可憐,哥哥從來都隻是肯小小的不痛不癢地兇她,自己倒是顯得很可憐,


    她伸手想去摸他的眼睛,但最終放棄,變成一個安撫的擁抱,輕拍那人的背脊,像是娘親安慰她一樣,


    “它還認我做主人呢,哥哥,那我算不算家裏的福音,飯桶是福星,我們家一定會好起來的。”


    “我的哥哥也那麽厲害,那麽好,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龍誒,音音超級驕傲的。“


    “但我也厲害誒,娘親說敢長在雪域的蓮花就音音一朵,音音肯定是朵超級厲害的蓮花,以後會保護好哥哥的。”


    她在雪域過久了被溺愛的日子,已經暗暗地琢磨出了一些家人的心思。


    我那有些別扭的哥哥啊,小心翼翼收起他鋒利的爪子故作兇狠地推遠她,可說不定還會躲起來哭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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