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風暖跟著兩位師長踏破虛空再次來到鄢陵南家時,一顆心像被無盡的藤蔓荊棘束縛住,她連唿吸都謹慎著,一如上次自己來的時候。


    隻是南家卻不是上次夜裏黑暗安靜的樣子。


    原本燈火闌珊的地方更加通明如晝,底下人影憧憧,她離開的位置周圍無數火焰四落,建築略顯破敗,人聲雜亂不堪。


    好像經曆了一場大戰。


    是的,她記得她離開時沒忍住迴頭,隻見到漫天燃起的大火,甚至映紅了一片天空。


    炙熱又危險。


    是為了她能安全離開。


    可她離開不過幾刻鍾而已。


    那個笑起來幹淨柔和的少年,那個清瘦卻給人以無盡安全感的背影。


    他在哪啊?


    還是沈風暖太焦急了,當他們禦刀行空越過一片樓閣遮擋,她就找到了心心念念的身影。


    一片空地上無數的火焰四散而落,和屋舍樓台中的光一起照亮這一片空間,光是暖融融的,昏黃的溫意,卻讓沈風暖的心如墜冰窟。


    人,好多人,他們圍著受困的白衣少年,言語嘲哳,批判著他的行為。


    有三個高大的修士控製著那白衣染血的少年,碗口粗的森寒鐵鏈纏繞在他的肩臂上,身後的修士用纏繞著冰係靈力的鐵鏈捆束著少年的腰。


    那些修士身上透露的氣勢,分明就是化神。


    而他身上血跡斑斑,腰上的衣物更是幾乎被血浸透,沾染到鐵鏈上,磨得一層層鐵索全都是血,就那樣殘忍地桎梏著他的身體。


    那少年雖是站著,卻側垂著頭,隻見微黃的光映在他白皙修長的脖頸,鬢邊的發絲垂下,光暗的陰影遮住他的臉,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意識。


    可盡管是如此虛弱無力的樣子,身上卻彌漫著幽深詭異的邪魔氣息,白衣紅血中隱有黑氣隱朔,除了困住她的化神,沒有人去接近他。


    諸多南家子弟爭吵聲不斷,也有長者的嗬斥,說要找太虛問個說法。


    頭頂立即傳來女尊者的聲音,


    “怎麽?找本尊要什麽說法?”


    兩位合體期修士氣勢威赫,落於人後的一片空地,幾乎所有人都轉過身來將目光集中在他們身上。


    可是南家這邊也不是並無高手,幾個唿吸間,一個外表發短而粗硬,一身高級微瀾法袍的壯碩中年男性站到了南家人的前方。


    而南家人之中還有一個陰鶩瘦小的黑衣男人目光隱晦地在他們之間流轉。


    這也是兩位合體。


    “你們太虛的人身染魔氣到我們家宅肆意行兇,擊殺我族兩名優秀青年才俊,祝宗主,這怎麽算?”


    祝雲青長眸凝駐,眼底暗色驚人。


    “那也是我們太虛弟子,輪不到你們濫用私刑。太虛與鄢陵也不算遠,他沒在我太虛殺人,殺到你南家來,怎麽不自問是不是你南家罪大惡極,惹了什麽禍事。”


    “你這是強詞奪理,他就是殺了我族才俊,罪惡滔天,跟我們有什麽幹係,太虛如今已經是黑白不分,偏袒縱惡之輩了嗎?”


    “自然不會,可無論如何也是我太虛管教自家弟子,把人放了,本尊自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兩位強者之間劍拔弩張,分毫不讓。


    那人群中的黑衣瘦小男子開口,聲音嘲啞難聽,“他分明入了魔,放了他,難保他不會發狂,我們這麽對待也不算動用私刑,隻是保障我族中子弟安危而已。”


    曲易淵溫和的眉目間透出淩厲之氣,他輕嗬一聲,


    “你不過欺負我們家孩子年輕,他隻是沾染魔氣,隻要你們族人不去招惹他,哪裏至於發狂,放了他。”


    太虛、天一兩大宗主,哪裏是普通合體的氣勢,更何況世界上怕是再難找出比曲易淵修為更強的醫修,他說北音沒入魔,那就是沒入魔。


    那黑衣男子分明還想辯駁,卻見那一直虛弱低頭的少年驀然抬起頭,他眼中雖是魔氣沾染的赤紅,卻清明幹淨。


    精致雋美的臉麵色蒼白,迴應道,


    “宗主,尊者,我沒入魔。”


    沈風暖垂下的手攥緊,秀美的眉目蹙起,她來之前換了平時的衣服,霧藍的裙裾在青石地板上微微地搖擺。


    “北殷!”


    她沒忍住脫口而出,眼眸中沁出無盡擔憂。


    那少年蒼白一笑,應她,


    “我沒事。”


    那邊站於人前的南家合體期男人壓低了眉毛,一臉悍色,


    “既然清醒,那我問你,你枉殺我南家兩名才俊,你認是不認?”


    “我認。”那虛弱的少年聲音雖無氣力,卻不避讓,不虛偽。


    “那好,你為何不在你太虛行兇,來殺我南家子弟,若是不說,還望太虛宗主格殺這孽畜,他就是對我們南家圖謀不軌,心思歹毒,我們南家不會留這樣的隱患。”


    那人狠厲的眼眸從北音身上轉到祝雲青身上,擺明了沒有合理的原由,今日他們帶不走北音。


    那少年聲音不大,平穩地陳述著,


    “是我眷慕沈師姐。”


    此話一出,連祝雲青都訝然一瞬,是了,按照沈風暖的性子,她隻說兩人是一起來的,祝雲青哪裏知道他們還有這個說法。


    須臾間眾人無聲,靜聽他說著,


    “今夜被蔣浩激動心魔,這才想殺了所有覬覦師姐的人。”


    “太虛的蔣浩我也想殺來著,捅了一刀,不知道死透沒有。”


    這樣殘忍的話,他的語氣也溫和不已,少年眼尾殷紅,纖長卷翹的睫毛翕動,眼神繾綣深情,溫柔地望向那邊風姿清美的姑娘,


    “你們放心,我對你們南家沒什麽想法,隻是任何人想和師姐成親我都會嫉妒,我不後悔殺人,以後再有人想強迫師姐我也會繼續殺下去。”


    “直到我死。”


    “北殷認罪,請宗主責罰。”


    明明是清和的聲線,卻讓人感受到那人不死不休的狠意。


    如果這是普通人來說,那大可不必,可是這人還沒金丹,殺了元嬰,剛才的漫天大火甚至一次性傷了不少金丹元嬰。


    放眼四境之內,誰人敢比。


    若是上了金丹,怕不是直接躋身天驕榜前三。


    如今肯定是留不下他的性命,一個絕世天才的不死不休,在這個以武力為尊的世界,真的足以傾覆一個家族。


    盡全力為你去求一片坦途,不敢再有人來犯。


    沈風暖的手在抖,心也在顫抖,美目闔起,從眼尾溢出一滴清淚劃過她白皙的臉頰。


    祝雲青麵色陰沉,眼神如炬,手中蘊起靈光,


    “怎麽?還不放人嗎?”


    南家兩個合體咬緊牙齦,狠瞪了一眼北音,才給了捆束住北音的三個化神眼神,示意他們放開。


    之後說道,


    “那他也殺了人,我希望祝宗主不要輕饒如此惡行。”


    “我們的人也得跟他走,即便是押禁,也得有我們的人一起看管。對了,殺人我記得是要關在太虛水牢,宗主可不要忘了。”


    話語間鐵索在地板上摩擦拖拽的聲音響起,


    沈風暖僵硬而匆忙地跑到北音身邊,想去扶她,可是那少年捂著流血的腰腹,淺笑著婉拒了她。


    兩人緩緩走到祝雲青他們這邊,


    臨走之前,祝雲青睨了他們一眼,


    “不過是兩個廢物,叫什麽才俊,一個元嬰連築基都打不贏,要是我幹脆自己了斷了幹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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