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點,大夫來了,給她開藥,說這個病要慢慢養才能養好。


    那天晚上她睡不好,夢魔得厲害,外婆抱著她一下一下拍她的背、給她唱著小曲,那懷抱是那樣溫暖,她一下子就沉睡。


    往事曆曆在目,那些好像是昨天的事情而已,她還想著要怎麽孝順她老人家,可她老人家就這樣走了。


    不是老死的、不是病死的,是活生生被自己的兒子媳婦給氣死的。


    可是偏偏外婆說,讓她忘了,別氣。


    不行,總有一天,她要這田大郎跟倪氏都下大牢,因為他們,她沒了外婆,什麽都賠不起她的外婆。


    田婆子的喪事辦好了。


    向清越一分一秒都不想留在這裏——田大郎跟倪氏喜色藏不住的嘴臉,她怕自己會衝上去打死他們,然後賠上自己的人生。


    這不是外婆想要的。


    於是在田婆子安葬後的隔天,她在屋子內收拾起來,爹娘的牌位,還有換洗的衣服兩套、母親給她縫的小荷包、爹給她做的草蚱猛、外婆給她做的串珠,還有外婆的手帕。東西看起來不多,也收了一個箱籠。


    走出房間,向清越對等在那邊的蘇子珪道:「我收好了,走吧。」


    蘇子珪點了兩枝香,供桌上是田家祖宗牌位,當然,田婆子的魂魄也由法師引到這牌位上了。


    向清越想,以後隻怕沒機會給外婆上香了,於是拿過來,念念有詞,「外婆,我走啦,我會好好的,您也不用掛念我,跟著菩薩去吧。」


    蘇子珪舉香,「外婆,我帶清越迴京了,您放心,我會好好對她,代替您在這個世界上疼她、照顧她,您在天之靈,也常常來夢中跟清越見麵,她會很高興的。」


    向清越眼眶一熱,「是的,外婆,您若還沒跟菩薩走,來夢裏見見我,若是時間到了,您就去投胎,下輩子,我還要當您的孫女。」


    兩人又虔誠拜了拜,把香插上。


    蘇子珪背著包袱,向清越背著箱籠,兩人並肩朝村外走去。


    走出村口時,向清越擦了擦淚,「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不哭了。」


    蘇子珪溫言安慰,「哭也不要緊。」


    「我哭成這樣,外婆會難過,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替外婆做的,唯一能做的隻有好好過日子,隻要我過得好,外婆在那個世界也會高興。」


    「你能這樣想就好了,我真怕你眼睛要哭壞。」


    「謝謝你。」


    「謝我什麽?」


    「謝謝你堅持要留下來照顧外婆,如果我真的聽話那樣走了,我會後悔一輩子的,現在這樣很好,至少我知道外婆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外婆最後還給我留了一段話,那是我這輩子的寶物。」


    「得好好的,少哭,多笑。」


    她要聽話,再把自己哭成那個樣子,才是對不起外婆。


    摸著手上那個串珠,那是外婆用曬乾的蔭樹子串給她的,對她來說,這串蔭樹子價值連城,以後看到串珠就會想起外婆。


    因為有外婆的疼愛,她什麽都不用怕。


    第五章 鄉下窮媳婦見公婆


    一個月後,小滿時節。


    蘇子珪帶著向清越,一路風塵仆仆總算迴到京城。


    想到那日出門遊曆多麽意氣風發,母親苦勸他帶幾個人,路上好歹有照應,他這傻子偏信天下承平,結果遇上土匪,要不是被向清越救了,現在說不定早投胎去了。


    可是啊,曆劫是曆劫,但若不是因為如此,他也不會認識向清越,可見凡事自有天意。


    兩人租的馬車在南三街的青草巷停下。


    蘇子珪見向清越緊張,笑著勸,「別緊張,我家裏的人一定會喜歡你的。」


    「可我出身不過平民……」向清越忐忑。


    在稻豐村雖然已經知道他出身不凡,但真沒那種感覺,直到此刻看到這樣長的圍牆,紅磚、青瓦、大樹探頭,更顯氣派,京城哪怕隻是個路人都穿得一身錦繡,她才驚覺兩人的差異太大。


    當時信心滿滿會當個好妻子,可是現在隻覺得是不是當個妾室比較合適,畢竟,蘇家的人應該不會在意他迴來多帶個妾室,但如果多帶個妻子恐怕沒這樣簡單。


    他會不會也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會在朝和縣的時候就上了官府找官媒成親——沒有鳳冠霞帔、沒有八人大轎,他說那些是儀式,以後補給就好,她現在熱孝得先成親,這樣才對得起外婆的吩咐。


    向清越也不是拘泥於形式的人,自然同意,說白了,她反而覺得簡單好。


    於是他們給了官府一兩銀子,在那裏拜天地、寫婚書,並且登錄。


    但現在她不禁懷疑,他們那樣做是不是太大膽了、是不是不太好,哪個母親可以接受兒子先斬後奏到這種地步,退後一步說,自己跟京城的姑娘比起來也是樣樣不如,琴棋書畫通通不會,金聲侯府出身的婆婆會喜歡她嘛,房國公府出身的太婆婆會喜歡她嘛……可現在再想這些,也於事無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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