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是給小孩子玩的沙場,他還說不是,推著我繞到教學樓後麵一看,沙場和遊泳池都有。


    我愣住了,笑著說:我猜對了。


    清予卻說:「不對,還少了一樣東西。沙場旁邊原來有兩棵柏樹,被砍了。」


    說完,他又推著我去了遊泳池旁邊的食堂,食堂東邊有兩扇玻璃窗戶,我望著搖光晃影的窗戶,望著窗外大片大片的香蕉葉子,瞬間心潮澎湃。


    我來過,我來過的!我激動地握著清予的手指,指著那個窗戶:我還抱過你,可是你太重了抱不動,我就讓你踩在我的肩上,看窗戶外麵下雨後長出來的蘑菇……


    清予望著我的臉,淚流滿麵,沉默如啞。


    他慢慢屈下身,將我擁入懷中。


    「哥哥……我一直以為隻有我記得……記得你的名字,記得我小時候見過你,和你一起數每天有多少飛機飛過朝暮幼兒園的天空,我們還在柏樹上用小刀刻痕跡被老師罵……」


    「你還記不記得你爺爺接你走的那天,我捨不得你,一直拉著你的手哭,你為了哄我,還把脖子上戴的墜子給了我……在這呢,哥哥,我還戴著呢,繩子斷了很多根,我又重新買線穿了戴著……」


    清予眼含熱淚,舉起脖子上刻了「明日如詩」四個篆體字的白色玉石,無比珍視地托著,托到我的眼前。


    驕陽正好,透透徹徹地照著我們之間橫亙了無數時間與空間仍能相聚的羈絆……


    中午和晚上,在清予的舅舅家吃的飯。顧安似乎提前打了招唿,清予的舅舅舅媽大抵是知道我跟清予關係的,還為我們鋪了床和被子。


    但我和清予根本睡不著。


    我說想出去走走,清予便推著我去了靠海的萬裏碧道。


    沿海的路邊有人放煙花,天上灑滿了繁星,還有一輪小船似的月亮——移動的光點是飛機。


    我笑著說:這些星星都像是我們數過的飛機。


    清予握著我的手,俯下身給我戴上了耳機,耳機裏播放的是周深的《浮光》。


    他推著我慢慢地走,走到一棟名叫廣晟控股的商業大樓下麵,他輕輕摘下我的耳機,在昏暗的月光下吻了吻我的臉。


    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海浪聲由遠及近,像是打翻了的滾熱的湖水。


    「這裏,不僅能聽到海浪拍打礁石的聲聲,還能看見海。」他柔聲在我耳邊說。


    一路上煙花不斷,情侶隨處可見。


    這一晚,清予推著我走了3.6公裏,走到了萬裏碧道的盡頭,買了一杯手工檸檬茶,加了冰塊、百香果和椰果。


    坐南沙18路公交車迴朝暮幼兒園的路上,我和清予坐最後排,有些微倦地靠在他肩上,吸了一口酸酸的檸檬茶,打趣他:我今晚把這些年沒看的煙花都看完了,把今年沒走的路也走了。以後要是沒有你陪著,我恐怕會孤單死了。


    清予十指相扣握著我的手,低聲笑著說:「哥哥怕孤單,就永遠讓我陪著我,讓我永遠愛你,好不好?」


    我笑:好啊,上窮碧落下黃泉,求之不得。


    清予垂下眼,眸中淚光閃爍,輕輕地落在我的臉上,一滴,又一滴:「哥哥,我迴國的第一天,顧軼跟我說了一件事。一個姓蕭的知道,你知道,顧軼知道,我最後知道的事……」


    我含淚閉目,彎下了腰,折磨我的血淋淋的記憶原來不需要我開口,顧軼早就知道了……


    他是學醫的,是他照顧我,給我清理身上的汙血……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公交車還沒開到朝暮幼兒園,清予就下了車,推著我走了幾百米,去了他停私家車的露天車庫。


    鎖車,後座,月色清冷朦朧,我一絲不掛地躺在並排軟座上,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被一隻又一隻美麗的蝴蝶輕輕吻過……


    伴隨著熾熱的擁抱,一刻不停的愛撫。


    我這隻深海裏的鯨魚,終於體會到了蝴蝶為什麽要飛過滄海,因為他愛著的,從來不是滄海的那邊有什麽,是滄海之下,有他深深眷念著的一顆真心而已……


    ……


    啊,為什麽我一覺就睡到了大天亮啊救命!清予的舅舅舅媽知道我們沒迴去一定會多想啊啊啊!


    還有我的清予,他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坐在前排啃銅鑼燒和飯糰,好想死啊啊啊!


    你不疼嗎不累嗎?我摸了摸燒熱的臉推他的手臂。


    「我已經休息好了。」清予望著我笑,聲音軟軟糯糯,「哥哥,別睡了,你已經睡了十三個小時了。」


    我一臉囧:你不累我累,不光累,還頭暈。


    清予:你怎麽還頭暈呀,你就光躺著不動……


    我血氣飆升,一把捂住他的嘴:我的元氣都被你吸走了,現在是一隻廢貓了。


    清予笑:「我一直守著你,都怕有人把你抓走了。來,吃個蓮子罐頭補充元氣,元氣滿滿。」


    我咂了咂發幹的嘴唇:我想吃橘子。


    「現在不知道哪裏有賣的,我上樓去我舅舅那裏給你拿吧。」清予把車鑰匙放在我的手裏,跑去了朝暮幼兒園職工宿舍。


    沒多大一會兒,清予抱著幾個春甜桔跑來了,一邊剝皮向我哭訴:「哥哥,我被袋子裏的刺紮到了,好疼……嗚嗚……」


    我接過他剝好的句子,望著他遞過來的手指發笑:就一個小點兒,再晚兩分鍾都凝結癒合了。


    清予吸著鼻子,扁著嘴,眼圈泛紅:「胡說,再晚兩分鍾又流血了。你快起來吧,哥哥,陪我去藥店買創可貼粘一下,萬一感染了破傷風了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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