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苻清予靠著我的肩膀,歪著頭,低聲啜泣著,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輕輕握著他的手,十指相扣,低聲說:「沒事,明天咱們去報警,抓住那個人。」


    苻清予拚命搖頭,我知道他怎麽想的,沒有哪個男生遇到這樣的事願意被曝光,因為曝光意味著清白不在,網絡上譴責的聲音很多,有好也有壞……


    更多的人是不會同情弱者的,他們隻會覺得他去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玩,遇到那種人還不反抗,他就是活該!


    我尊重他的意願,沒有再提這件事。迴到房間,燒了熱水讓他洗澡,然後望著滿屋子狼藉,無奈至極。


    「你不是說會給我洗衣服嗎,你自己的呢,你怎麽不洗?」等他洗完澡光著膀子走出來,我目光落在地上,問他。


    「你都不要我了……」他小聲說著話,坐在我旁邊的堆了衣服的沙發上。


    我說:「一個人,首先要學會自愛,然後別人才會對你尊重。」


    他沉聲說:「所以我今天忘了關廁所的門,遇到那個人……是自找的,對嗎?」


    我啞口無言,想了一會兒,說:「我們出去住吧,你這裏沒法睡。」


    他不說話,彎身從沙發一角拿起一個檔案袋,打開遞給我。


    我看了一眼,裏麵有幾個紅本本,最上麵的那個證件的封麵清晰地印著幾個大字:房屋契證。


    「我買房了。」他挨過來,低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小聲說,「哥哥,你和我一起住,好不好?」


    我看著亂糟糟的房間,說:「所以呢,這屋裏就不用收拾了嗎?還有,我住學校住得好好的,我幹嘛跟你一起住?又不是我買的房!」


    他輕哼一聲,喃喃低語說:「我知道了,你就是嫌棄我髒……懷疑我以前在學校已經和別人發生關係了……覺得我今天被那個男的摸了,弄髒東西到嘴裏噁心了……」


    我聽到他說這種話,登時氣打一處來,站起身坐到一邊,說:「不是這個,你別亂想。」


    他縮著身體抱著膝蹲在沙發上,低聲說道:「那你走吧,我以後再也不去學校了。」他說完就哭,哭得我像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我憋了好久的怒氣終於在此刻壓抑不住爆發了,轉過身大聲質問他:「那你告訴我……你在遊戲裏……跟你你儂我儂的那個女主播,買你號的那個『我逃神馬』,你跟她是什麽關係?」


    苻清予吸吸鼻子,愣了一下,說:「你是吃醋嗎?」


    我尷尬地迎著他的目光,說:「是啊,怎麽啦?我現在是在問你呢,你必須迴答我,不許再騙我,我跟她,你隻能選一個。」


    「你經常看日漫,你會不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他拿抽紙擦了擦鼻翼兩側的淚痕,見我一臉懵,解釋道,「我逃神馬就是哦桃薩馬,日語……爸爸的意思。」


    「你爸?!」我震驚了,問他,「那是個女聲啊!」


    苻清予低聲:「是偽音,我爸他有個興趣愛好,就是玩配音。他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早知道了,隻是沒有拆穿他。」


    我搖頭讚嘆:「你爸對你可真好。」


    苻清予立即拉下臉,嗓音啞啞的:「那是他欠我的。小龍的死,他也有責任。他總是懷疑小龍不是他的親兒子,小龍的媽媽帶著小龍去做親子鑑定,他也不相信,不承認,覺得鑑定中心收了錢在幫著造假……」


    我見他說起他爸義憤填膺的樣子,連忙坐過去說:「你別說話了,跟我出去租個房間好好躺著休息吧。」


    他縮著單薄的身子,瘦小的臉在燈光下是那麽的麵色蒼白無力:「我不想出去……要去你去吧……」


    我連忙蹲下身,握住他兩隻手:「好,那咱們今晚都不出去,就睡這裏。」


    他抿著嘴,低著頭,眼淚順著細長的睫毛落下來了,一滴一滴砸在我溫熱的手背上。


    他又哭了,這一次,是哭著請求我:


    「哥哥,我不想去學校了……我再也不出去了……我以後都在家等你……你每天都來看看我,好不好?如果實在太忙了,兩天來看我一次也可以,我會好好收拾房間的,給你做好吃的,我還會給你寫作業……」


    我摟著他的頭和肩膀,像摟著一個小孩子似的點頭:「好,不去就不去……」


    ……


    夢醒了,臉上冰冰涼涼,窗外細雨綿綿。


    潮濕的空氣從微開的兩扇格子窗戶滲進來,帶著透骨的寒意,我含著脖子往前挪了挪身體,仰頭望著窗戶上懸掛的葦簾。去年夏天,軼在窗外種了幾竿箭竹和兩株三角梅——一株是玫紅的,一株是大紅的,很熱鬧的顏色。


    花開的時候,成群成簇,艷麗柔媚,婀娜多姿,仿佛一個養在深閨人未識的佳人。


    惠城的天氣是與別處不同的,夏天的時候,雨水很多,花盆裏的土很容易板結。軼下了課或是放假調休的時候,迴到這間不足12平方的校職工宿舍,就總喜歡拿一把鏟子給三角梅鬆土,亦或是推著我去看他在院子裏養的魚。


    軼原先是住三樓的,後來帶著我搬到了這裏,和臨床醫學的許教授商量換到了一樓,附贈了一個可以種菜養花的小院子。


    頭一年,是我的身體最差的一年,脾氣也是暴怒無常的,因為隻能躺著不能動,連坐起來都不做不到,口裏發不出聲音已是讓我痛苦欲絕,最讓我氣恨的是我的右耳也聽不見了,還經常幻聽。半睡半醒之時,總覺得有人叫我的名字,一睜眼,卻發現自己躺在灰暗的屋子裏,身邊躺著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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