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人喊卻殺「使者」。


    使者……荀聽不禁迴憶起了當主教的日子,是指的外交使者嗎?這種職稱隻有卻殺外出到他國時,他國人員才會稱唿的。


    那麽這位朝他們射箭的人……不會是在乜伽晟國認識的熟人吧?


    「我來請你做一件事。事成之後,我永不打擾你們。」卻殺冷靜道,「希望你念在之前情分,能夠幫忙。」


    卻殺似乎很少求人。這使他請求的語氣很不「熟練」,更像是來威脅或是討債的。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


    誰知又一聲唿嘯箭響,


    荀聽心緊了一下,本以為對方惱羞成怒,卻四處不見箭影。


    隻聽一陣吱呀的慘叫聲。原來有一隻靠近他們的落單眼蛾被箭釘在了崖壁上,普通箭矢殺不死它,它正在扇動著翅膀掙紮。


    根據交談聲判斷,對方離馬車不近,卻能在這個距離下,射中比掌心小一圈的眼蛾正中。荀聽感嘆,射箭人有一副好視力。


    這一箭之後,對方鬆口了——看來他與卻殺之間的梁子還沒有深到仇恨的程度——對方說道:「使者讓我幫什麽忙。」


    卻殺抬頭,說道:「我要見懷霏的賜碑。」


    話落,荀聽一愣。


    他立馬反應過來,對方聲音為什麽熟悉卻讓他想不起來了——


    是守夜!


    射箭之人是可以正常發聲的守夜!


    當時朽神殉將賜碑種子給了守夜,隻有他知道第一塊懷霏賜碑在何處。


    震驚之餘荀聽又開始疑惑……他分明結束第二命之前還托卻殺保護守夜來著,兩人怎麽就結下樑子了?


    守夜的語氣似乎在發愁,他喊道:「殿下的賜碑不會為使者降下神賜的,使者還是迴去吧!」


    「不是我來求庇佑,是另有他人。」卻殺說,「他受了傷,殘缺嚴重,隻有懷霏的庇佑才能讓他正常生活。」


    守夜非常謹慎地說,「我不知那人善惡,不知道讓他見到賜碑是否會節外生枝——這個忙我幫不了,但我可以幫你其他的。」


    「我隻有這一個請求,」卻殺繼續道,「你放心,我們沒有惡意。」


    「……」守夜想了想,他返迴帳篷和身邊的同伴商量了一會兒。迴來之後,他做出了讓步,提出一個要求:「如果使者的朋友一定要見賜碑,那麽使者需要向被你殺死的大主教跪拜道歉。涅肖主教是殿下最信任的老師,隻有這樣,我們才會認為使者『沒有惡意』。」


    卻殺沉默。


    荀聽霎時明白了。


    第二命結束時,卻殺誤打誤撞地趕上了荀聽申請死亡的生效期,他是最後一個見到「主教」的人,在情況上報之後,外界自然認為「涅肖主教」是卻殺被刺殺而死的。


    而卻殺並沒有為自己辯解,因為在荀聽在折磨中尋求解脫時,卻殺於心不忍,在荀聽昏過去時動了手——卻殺自己也認為,「主教」是死於自己的劍下的。


    後來,守夜衝破了奴隸公司的圍捕,帶著一部分夥伴逃離了鼓婆區,他正在尋找一個可以養精蓄稅的「根據地」,政權雜亂的南希伯獨立屬領地是個能讓他們夾縫中喘氣的地方。


    懷霏是在事件調查期間,也就是死去「主教」真正的罪惡身份被公布之前逃出乜伽晟國的。


    因此,他並不知道自己所認識的「大主教」皮囊之下是個惡魔。這個天真傻孩子還在為涅肖被爻殺死一事感到疑惑與憤憤不平。


    荀聽能想像到,二人之前在海鞘鎮偶遇。守夜追問卻殺為何要殺死幫助過大家的涅肖主教,而卻殺也無法徹底解釋清楚。


    這一切都是由荒誕巧合而組成的誤會。


    荀聽看向卻殺。這位向來殺伐直率的決策者在守夜的贖罪要求麵前安靜地思索著。


    周遭的空氣越來越凝重,荀聽以為他並不會同意,可是出乎意料地,卻殺說:「可以。」


    荀聽一驚,在卻殺站起來之前,連忙咬住他的衣袖。卻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荀聽一點聲音也發不出,隻能用眼睛和他傳達意思。


    「叮鈴」一聲,卻殺與他連上了共識。


    荀聽說:「不用這樣!你讓我和他見一麵。」


    卻殺道:「做什麽。」


    荀聽隻好模糊地說:「我認識他……」


    卻殺眉心稍稍挑了一下,凝視了一會兒荀聽。


    荀聽總覺得卻殺的眼神中暗含著「質問」。那聲「可以」好像一隻無鉤吊線似的,正等著某些魚「願者上鉤」。


    咬著他衣袖的荀聽:「……」


    荀聽及時止住了由這個表情引起的胡思亂想,防止想法過於喧囂明顯,在共識裏被卻殺捕捉到。


    荀聽覺得,卻殺肯定懶得去挖坑埋他,是他自己多想。


    他有模有樣地解釋道:「我之前去過乜伽晟國的鼓婆區,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個眼盲的蟻奴,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他居然變成這副樣子了。」


    卻殺若有所思,淡淡道:「哦,這樣。」


    卻殺朝守夜喊道:「在這之前,那位拜見賜碑的人想見你一麵。」卻殺看了荀聽一眼,說道,「他說,你是他的老朋友。」


    ……


    守夜讓卻殺離開後,單獨一人從偵查點爬了下來。


    荀聽發現他變化了很多。守夜似乎矯正了骨骼,蟻奴時期那怪異的駝背不見了,挺直的脊背顯得他更加高大。他的白髮在腦後紮成利落的高馬尾。因為買不起藍條傭兵服,守夜隻身著一套皮製獵人裝束,背著一把掉漆的弓,胸前仍然別著一朵新鮮綻放的白羊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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