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


    新中城裏氣象新,夜不休市好風景;


    王猛探訪進茶坊,結識英才略陽人。


    雷昀月夜送急信,稟報老太病不輕;


    詹姝悲痛無對應,雷鎮迴信方釋懷。


    王猛與詹姝各自策馬,晝夜勞頓、披星戴月趕路,終於在黎明前遠離了城郭。眼看再往前行已出了趙國地界,踏上前秦的國土,兩人這才放慢速度緩緩而行。


    詹姝對王猛說:“夫君,我看徐縣令也並非等閑之輩,他所治理的縣域境內,百姓亦能安居樂業,社會秩序井然有序,徐大人挽留夫君亦非虛情假意,夫君卻為何要深夜出逃,是何道理?”


    王猛勒馬不前歎息道:“愛妻,你有所不知,徐大人雖學識淵博,清正廉明不假,也令猛欽佩。隻可惜趙國王朝亦如夕陽西暮,搖搖欲墜。朝中大臣各懷私心,勾心鬥角,互相傾軋,社稷江山危如累卵,此其一;其二,徐統隻是一個小小縣令,位卑言輕,其上司汗牛充棟,我若屈就與他,即使他日無過錯,進取亦有為,終非易事,猛之誌願,非賢君不擇主,非梧桐不棲鳳也。”


    詹姝動容道:“夫君之言,豪氣衝天,奴妾仍一小女子並無眼光見識,婦流之輩難免鼠目寸光坐井觀天,乞望夫君見諒,日後隨君,恐拖遝夫君,不知如何是好?”說畢,眼眶濕潤起來,竟然流下了幾滴眼淚出來。


    王猛見狀,隻好好言勸慰詹姝道:“愛妻,休道此語,為夫者,雖誌在四方,有愛妻如形相隨,共策良謀,實仍王某之大幸事。古雲:妻賢夫方貴,子孝父亦尊,何來累贅拖遝之說?愛妻盡管相隨,今後休戚與共,夫妻絕不分離。”


    不一日進入嵐楓管轄地界之新中境內時天色已晚,詹姝有些疲困,騎在馬上都幾乎睜不開雙眼了。王猛見夫人如此疲憊,隻得先尋找附近的酒館入住。


    夫妻兩人草草用過膳飯,王猛安頓好妻子後獨自走出酒館來到街頭散步。新中雖僅是一座小城,規模亦比不上開封府大,但也算是一處康莊大集市,由於緊靠開封地帶邊緣,這裏的戰火相對平靜一點,雖街上隨處可見手握兵器的守城官兵來迴穿駿巡邏,但也不見得這些官兵騷擾城中百姓。


    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王猛一路見慣了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慘景,像新中這樣的安居樂業的繁華安定情景還並不多見。除了早幾天趙國小城在徐統的治理之下顯得相對平靜一點外,這新中看來也還算得上太平盛世世外桃源一隅了。


    王猛並不知道這新中城是在誰的管轄治理之下,能夠讓老百姓遠離戰火的侵擾,安心定居,說明這個城中的官員也是個了不起的管理人才。他有心結交,可惜王猛今夜隻是路過此地並無機緣來與這裏的父母官相逢的可能。


    新中城也是處在中原腹地,除了糧草供給豐富,這裏自古也是人傑地靈之處。王猛想,這是塊好地方,人口密集,地大物廣,物產富饒,曆來都是兵爭之地。秦國是個弱小國家,現在也隻僅僅控製著開封和洛陽周圍這一小塊地帶,不用說與燕國相比國土顯得非常渺小,就是與趙國相比,亦可有可無。而今東晉雖然此時此刻也是朝廷腐敗不堪,管理機構幾近癱瘓,各諸侯門派林立,政府官僚爾虞我詐,國土疆域較西晉時期幾乎丟失了整個中原故土和燕趙所控製的整個東北廣大的地區領域,但他依然還算是個大國。按如今的任何一個諸侯國家都還不敢貿然大肆侵犯東晉。


    王猛此晚的目的是考查這裏的風土人情,一個地方能夠管理得井然有條那麽一定就會有一個清廉的父母官以及由這個父母官為中心集團的管理機構在健康高效運作。僅憑這一點,已是令王猛刮目相看的了。倘若今夜運氣好一點,或許還能遇見這樣的地方官員也說不定的呢?


    王猛穿插在街頭巷尾,這裏的每一處街道,不管是大街還是小巷都是一派熱鬧非凡欣欣向榮的景象。這令王猛感觸頗深:如此欣欣向榮繁華似錦的景象一般除非出現在京城帝王之福地,哪有一個地方小城竟然也有如此盛況呢?


    好奇心一起,王猛就顧不得自己的愛妻獨自一人在酒館房間裏安全與否了。今夜,他必須了解清楚這件事,這或許將來對自己管理國家具有借鑒作用。


    王猛背著手,一副很是輕鬆逍遙的情態。他一邊散步街頭一邊豎起耳朵來細聽,街上的男女老少都步履輕鬆臉色紅潤,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前麵小巷有個店鋪向外麵橫豎起一麵布幡,上麵寫著一個巨大的“茶”字。王猛從這裏經過,遠遠就聽見從這裏麵傳出來一陣陣的嬉笑呐喊的聲音。王猛想:這茶鋪應該是有人在賭錢的吧?否則,圍攏著那麽多人幹什麽?他快步前行,很快就來到茶鋪前麵的路上。


    王猛走將進去,裏麵的喊叫聲依然此起彼伏。


    由於圍觀的人實在太多,王猛也看不見裏麵的人在幹什麽,他隻好擠進去坐到一張最裏麵的桌子上去。


    茶館夥計馬上過來招唿:“客爺,喝點什麽?本店有雲南普洱、西湖龍井、黃山黃毛尖、武夷大紅抱?”


    王猛見茶館小廝嘴巴甜甜的很會做生意,就有心進去坐下考考他:“夥計,這些名茶我可喝不起,你就隨便給我泡一壺普普通通的綠茶就行了。”


    “我們店裏綠茶有蘇州碧螺春、丹陽小眼睛、宜黃金拇指、還有青陽小金鉤,客爺可選哪一種?”


    王猛說:“有沒有出自山東的好茶?”


    “有,有,有,山東的泰嶽青、紫蘇藍、大白葉、煙台的雲霧芽。”


    “好,泡一壺紫蘇藍吧。”


    “好囉,西桌客爺紫蘇藍一壺。”


    酒保很快就將綠茶泡好端了過來。王猛叫住他問:“店家,我是外地遠客,今夜路過此地,不知這裏屬何國管轄了,我走過不少地方,別的地方到處都在打仗殺伐戰火紛飛,此處卻為何國泰民安,是何道理?”


    酒保悄聲說:“客爺萬福,今有幸途徑此地,不瞞客爺相問,我們此地雖然城池不大,原本屬於西晉故土,五十年前西晉亡國,東晉司馬燕誕生,新中城亦已換過好幾個諸侯君主了,今屬大秦國管轄才三五年時間。大秦國君苻健亦非明君,據說大秦君主非常迷信,自立苻生為太子以來,朝廷就有老臣站出來反對。這太子殘暴成性,殺伐取樂,無所不能,百官驚懼,京城百姓亦惶惶然度日如年,小的幸生此地,感佩地方官員治理有方,百姓才安居樂業,此仍祖宗保佑我新中福地也。”


    王猛打斷酒保的話道:“店家,可否相告,此城官府尊姓大名?”


    “您是說我們城的父母官嗎?這可是個百姓愛戴的好官,姓梁名平老,號青門老兵。原本是東海王苻堅的幕僚謀士,苻健當政三個月後,苻堅向君王推薦梁平老治理新中縣,得到苻健君王批準後一直治理至今沒有離開此地半步。”


    “梁平老,這個人我時有耳聞,沒想到此人治理城池倒還有一套本領,我得找準機會去拜訪拜訪他。”王猛自言自語道。


    “客爺真的有心想會梁大人嗎?”酒保平靜地問。


    “怎麽,這不可以嗎?”王猛說。


    “不是不可以,客爺無需刻意去梁府拜訪,隻要每月逢初十、十五、三十這三天就可以人人如願相見,明日就是滿月的日子了,客爺完全可以與梁大人相見。”


    這時隔壁一桌客人插話說:“虧你還是茶館酒保,梁大人這個規矩早就更改了你難道還不曉得?”


    酒保不服起來道:“客官,梁大人這個規矩定下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怎麽會隨意更改,你是不是聽錯了?”


    “與百姓見麵的日子確實沒有更改,現在相見的條件是需要提前預約了,明日所見之人都是在十五那天見不著的人,你沒有提前預約,梁大人明天肯定是不會與之相見的。”那人笑笑說。


    “這個規矩確實令人意想不到,我以為梁大人還是依照過去的約定來與咱們百姓見麵的。”酒保歉意地望了望王猛說。


    “這沒關係,有了規矩反倒好辦事。”王猛無奈地說。說心裏話,王猛不可能逗留此地半個月等待梁平老的會見。


    隔壁桌的那個客人笑笑說:“這位客官,聽口音客官不是本地人,來此處是尋親訪友還是謀生營銷?”


    王猛忙抱拳迴複道:“多蒙客爺相問,在下既非尋親訪友亦非謀生營銷,而是途經此地。”


    那人也迴禮道:“既然客官遠道而來,既非尋親訪友,又不謀生營銷,在下觀察客官已久,客官品貌非凡,舉止適當,談吐不俗,想必是由東而來定另有一番打算吧?”


    王猛謙謙地說:“不敢當,客官客氣了,王某隻一布衣,談何品貌舉止?慚愧!慚愧呀!”


    那人抱拳自報姓名:“在下姓權單名翼字,略陽人氏,王兄請便。”


    王猛也以禮相待道:“在下姓王也單名一個猛,字景略,山東濰坊人氏。”


    “王先生,權某這廂有禮了!”權翼鞠躬道。


    “權兄,王某這廂有禮了!”王猛還了儀禮。


    “王先生,若明日有要事與梁大人相見,權某願當將明日的一個會見名目先讓給王先生,不知王先生意下如何?”權翼誠懇地說。


    “如此權兄豈不就又要等上十天半月?這豈不白白浪費權兄太多時日,王某怎好意思。”王猛說。


    “王先生多慮了,想權某之約實非要事,王先生與之談話,事必緊要,這輕重緩急權某還是分得清楚的,王先生就不必推辭了。”權翼說。


    “如此甚好,恭敬不如從命,往後權兄若用得著王某的時候盡管開口。”王猛說。這自然是客套話,今夜一別,各奔西東,哪裏還有相見之時。


    “如此甚好。”權翼說。可他心裏明白,今夜別後能否相見還說不定呢,隻是,權翼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茶館很快就清靜了下來,原來圍在一起的這些人都是在替下象棋的各方呐喊助威,難怪這些人如此起勁,隻不過誰也沒有輸錢,不用心疼而已。


    深夜王猛迴歸旅館,這時詹姝已經睡醒過來正坐在屋子裏等他。詹姝看見王猛,就急急忙忙地迎上去說:“夫君,剛才你去哪裏啦?都快把奴妾急瘋過去了。”


    王猛笑道:“我隻離開這一會兒功夫,你就這麽擔心做什麽?這裏的治安非常之棒,明日,我還想向梁大人請教治理社會之心得哩。”


    詹姝急了,忙說:“夫君,我有話說,明天我們可不能逗留在此地,一時辰之前,家兄又遣家人送信過來,母親大人病危,咱們須在今夜就得迴去一趟。”


    王猛聽聞,就緊抓住詹姝的雙手道:“愛妻,你莫慌急,慢慢說,家兄派誰過來了,他人現在在哪裏?”


    詹姝說:“家兄派雷昀過來,現正在隔壁廂房裏休息,我讓店家去叫醒他吧。”


    王猛說:“想必雷昀舟車勞頓,一定已經睡死過去的了,愛妻,你慢慢說,咱們明日清早就啟程迴家,隻可惜了權兄的一番美意,竟不知有此變故,早知多好,王某就可以將此函送迴權兄之處,以免落下遺憾。”


    詹姝莫名其妙地問:“夫君剛才之言,奴妾竟一點也不明就裏,望夫君明示?”


    “夫人有所不知,王某今夜好不容易受讓到一張麵票,明日可以憑此票與梁大人會麵,隻是,現在嶽母病危,隻好忍痛舍棄不見了。”王猛痛惜地說。


    “夫君,此事權衡利弊,國家大事雖重,但放棄一次見麵機會還有下次,可母親就隻有一個呀。”詹姝哀哀地說。


    “夫人孝順母親大人撼天動地,王某深有體會,這次隨雷昀迴去,一則,嶽母大人體康則已,否則,伺候嶽母大人仍晚輩之大事,古雲,忠孝不可兩全,守望嶽母是應該的。”王猛說。


    “夫君言之甚是,詹姝終究沒有看錯人,倍感幸福。”詹姝將整個身子撲倒在王猛身上去。


    雷昀這時正守在門口,外麵黑影透過窗格子閃動了一下,王猛於是就朝門外喝問道:“是誰站在門外,何不現身,這鬼鬼祟祟做什麽?”


    雷昀見問,忙在外麵說:“姑爺,是我,雷昀。”


    王猛將房門打開說:“雷昀,你不是在廂房裏休息嗎?天還沒亮,你起來做什麽?老夫人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明日,咱們一塊早點啟程,現在,你還是去休息吧,把精神養足了,才好趕路。”


    雷昀跟進屋子裏來,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王猛說:“姑爺,我家公子有信給您,公子說了,一切內容都在信裏,望姑爺按照信裏吩咐行事。”


    王猛拆開書信,詹姝拿油燈過來,兩人頭碰頭一起看信,雷昀複迴去睡覺去了。


    原來,雷鎮在信裏大至說明了一下雷老太太的病情情況,他勸說王猛夫婦,接信後不必兩人都趕往家裏來,雷老太太由家人照顧就可以了,隻是雷老太太非常想念女兒詹姝,為了不至於使雷老太太過於因思念而傷心加深病情。因此,雷鎮希望詹姝妹妹一人隨雷昀迴家來照顧母親大人,而王猛則因心係社稷百姓就盡管去幹他自己的一番事業。倘若王猛因為雷老太太的事耽誤了前程,反而使雷家更加傷心失望。


    兩人於是一起商議對策,決定依照雷鎮的吩咐行事:明日一早,詹姝隨雷昀迴家,而王猛則留下來辦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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