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等著應許甦醒,應許醒過來他們就辦婚禮,應允還在腦子裏排演了一遍婚禮的流程,反正應許不會在意這些,應許隻在意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我有些擔心,我眼睛看不見會不會拖累他。」應允笑容羞澀,原先他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可能因為他許久沒有愛上過誰。


    「他還在上大學呢,前途正好,我就算眼睛不瞎,也會拖累他吧。」


    穀雨靜靜地聽著,冷不丁問:「應許讀的那所大學?」


    「聯邦理工啊,他考的古生物學係。」應允對答如流。


    好奇怪,這次穀雨過來,沒跟他說應許的情況,隻是又一次強調:「阿允,過兩天會有醫生來看你。」


    應允隻好自己追問:「小許怎麽樣了啊?他一直躺著,一動不動,老是躺著不出去活動後,對身體不好。」


    「他還是老樣子。」穀雨含糊其辭,「阿允,醫生是你的老朋友,你們很多年沒見過,過兩天見一麵?」


    「我沒有叫『醫生』的老朋友。」應允機敏得很,「你們別想騙我離開小許。」


    他記性好得很,上次那個醫生來,就口口聲聲說,不讓應允待在療養室,還好應允受不得欺負,一直躲起來不見人。


    「小許隻有我了。」應允絮絮叨叨,一遍又一遍地確認,「他隻有我了。」


    似乎外麵到了秋天,每天早上開窗戶,外邊吹進來的風,涼絲絲的。


    應允沒再出門,最後一次出門迴來後,他忽然就找不到療養室的位置,把二樓每一扇門開遍了,沒有照著應許睡的那張床,他隻好每一層樓都找,每一扇門都開,最後上了三樓的露台,他快翻下欄杆,被跟蹤他的人工智慧死活攔了下來。


    後來穀雨把應許還了迴來,應允被允許觸摸應許除左手以外的其他地方,他總得確認他的小許是否完好無損。


    還好那身體是溫熱的,心髒是還在跳動的,他一點點摩挲,那皮膚也是年輕光滑的。


    真好,如果應許能站起來就更好了,一直被綁在床上算個什麽事兒呢。


    應允有一個計劃,他誰也沒告訴。


    第78章


    應許感受到了劇烈的晃動。


    雖然晃得太厲害了,但他沒有醒來的必要,就放任著外界的搖晃,自己在罐子裏屢屢碰壁,也隻是安眠中的一點調劑。


    不過,這種沒規律的晃動,倒給他帶來了新鮮的夢境。


    他沉入了水底,凝望著水麵之上的水麵,那水麵猶如枯萎的花朵,瞬間萎縮成一隻濃綠的腫瘤。


    玉碎一樣的聲音迴答某個不知名的問題。


    「我們共享著一切虛無的東西,知識、技術、喜好與目的;我們隨時為共享的一切犧牲,沒有不滿,沒有恐懼。這是萬年來,我們生存的奧義,於廣袤無際的宇宙中,於逃脫不了的死亡衰竭裏。」


    「我們會犧牲,但我們不會死亡,靈魂分為億萬等分,失去其中的一小部分,並不影響我們至高的主上——我們的父親,我們的母親,我們的自己,我們的子女。」


    「我們,我們啊!我們堅不可摧,我們牢不可破,我們終將與宇宙同存!」


    那腫瘤如一隻獨眼,冷冷地凝望著水底的應許,亦或者透過應許,在凝望著其他。


    應許試圖看見一些新的景象,那玉碎之聲吵鬧不休,重複的吟唱上麵的詞句,他好生煩惱,下意識抬了自己的手,試圖去撥開這凝固如果凍的水體,霎那間水體便捲起了漩渦,應許沒有被卷進去,而正好處在漩渦的盡頭,看見漩渦大開的另一邊,有一雙淺綠色的眼睛。


    那是切切實實的,人類的眼睛。


    應許似乎在哪裏見過,不過他見過的那一雙,和這雙又有些許的不同——顏色?眼型?還是情緒?


    對,是情緒。


    他見過的那雙裏隻有不羈的淡漠,沒有這雙流光溢彩的愁緒,愁緒……苦澀的滋味從水體裏漫了過來,他感受到了沉重的窒息,那窒息壓迫著他,要使他沉入夢境中的夢境。


    那會是什麽樣的地方呢?


    會是滿目單調的綠,縈繞著那暫停不了的玉碎聲響,會是寂靜到隻有他一個「人」存在?


    應許沒有選擇,他已經被窒息的漩渦卷了進去,跌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空白空間裏,他發現他能在這個空間裏跑、跳,甚至飛行,這可比困在水下一動不動要有意思得多。


    有人說,他這個年齡,最是好動。


    人?又是什麽人?


    應許降落在光滑的白色平麵上,任由自己在白色平麵上勻速滑行,是了,這個地方還是他一個人,他得找出一個同伴。


    白色的平麵如此廣袤無垠,總會為他準備一個同伴……吧?


    應許滑行到每一處,每一處都光滑且單調,他試圖去喊,但沒能喊出什麽聲音,喊的內容無外乎:「有人嗎?」


    「有沒有人陪我一起玩?」


    那應該是應許學會的第一個句子,他拿著這個句子,在黑森森的牢籠裏奔跑,每遇到一個和他差不多高的「人」,都會停下來問出這句話,那些人像是不會說話,他問一句,就要被打一頓。


    問了一圈,沒人陪他玩,空氣裏泛著血腥的味道,是他身上的,也是別人身上的。


    而後,那牢籠的穹頂,由數條黑森森欄杆攏成的交接點處,垂下來一條碩大的機械臂,它輕易地將應許攔腰抓起,不顧應許身軀外翻出來的傷口,劇烈的疼痛讓應許險些再次暈倒過去,他以為他又要掉入更深層的夢裏,但他留在這裏,留在了一片空白的盡頭處,延伸出來的記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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