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就是走了。


    可是,戚容又會止不住地想。


    他們會怪他嗎?


    因為他即將要做的事……


    戚容閉了閉眼,強迫自己轉開了目光,沿來時的路離開。


    墓園很靜,工作日的下午,除了他沒有人來掃墓探親,板鞋踏在微潮的地板上,帶起一點窸窣聲響。


    可走了幾步,他又停下,目光出神地落在虛空上。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靜默了幾秒,戚容終是再度邁開腿,再無一絲遲疑地走出了墓園。


    他不會迴頭。


    ……


    走出墓園,戚容在公墓大門前站了許久,始終沒有一輛計程車經過。


    這裏處在偏僻的市郊山腰,工作日更是冷清,在意識到短時間內不會有人來後,戚容妥協般給家裏司機打去了電話。


    從戚家別墅到這裏至少需要20分鍾,戚容四顧了一圈,沒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隻有身後不知多少人踩過的台階。


    唯一一方手帕已經被他弄髒丟掉,戚容扯了下唇角,破罐破摔地坐下了。


    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按亮屏幕才發現了幾條未讀消息。


    魏弋的消息在最上麵,已經是兩個小時前發的。


    【魏弋】:你好好迴家了嗎?


    【魏弋】:我不是醫生,實在胃疼就吃藥


    【魏弋】:收到請迴答


    看到最後一句小學生般的對講問話,戚容沒忍住就笑了下。


    在墓園沾染的濃稠陰涼很奇妙地散了些,恍然間,好似日光破雲而出,泄露下幾縷天光,微弱地籠罩了他。


    這笑來得突然,等戚容迴神又很快斂下了那莫名其妙的笑意,點進聊天框打字迴他。


    他打字打得飛快,有些欲蓋彌彰。


    【戚容】:已閱


    消息發出去,戚容就飛快地左滑息了手機屏,出神了兩秒,又仰頭看了看眼前的天空。


    雲層依舊厚重,鉛灰色的雲在頭頂飄過,帶來一點涼風拂麵。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汽車碾過柏油路麵的聲響由遠及近,戚容轉過了頭。


    一輛純黑的賓利出現在了空曠的道路盡頭。


    戚容沒急著起身,直到賓利緩緩減速停在了他身邊,他才拍了拍身後的灰塵站起身。


    司機繞過車身拉開車門,戚容正要上車,就看到了後座上一身板正西裝的男人。


    他短暫地怔了下。


    戚裴罕見地沒在處理公務,手中握著手機,聽到動靜偏頭,與戚容目光相撞。


    沉吟片刻,他像是解釋般朝車外青年揚了揚手機,「我給你發了消息。」


    戚容坐進車裏第一時間點進飛信,戚裴的消息沉在魏弋聊天框的下麵,隻有短短兩句話。


    【大哥】:去了籬山公墓?


    五分鍾後,又是一條。


    【大哥】:我和司機一起去接你


    消息是20分鍾前發的,那會他迴完魏弋就收了手機,自然錯過了這些消息。


    將手機向下扣在腿上,戚容也失了探究大哥跟來的原因,他倚靠在後座上,支著額頭閉目養神。


    車廂密不透風,待久了,身上那點陰冷才叫囂著彰顯出存在感,戚容不動聲色地緊了緊身上的薄外套。


    空氣靜的能聽到空調出風口的一點細微動靜。


    出院後,他和大哥在戚家也很少碰麵,有時在客廳打了個照麵,也很快就錯開。


    這是兩人第一次長久地待在同一個內。


    戚容還不知如何麵對戚裴,可戚裴卻先一步開了口。


    男人低沉嗓音散在空氣凝滯的車廂內,低低呢喃:


    「我也很久沒來過這裏了……」


    他本是隨口一說,可戚容卻在愣怔兩秒後,陡然扭過頭看向他。


    「你說什麽?」


    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哥為什麽會來這裏?


    戚裴不解地眯了眯眼,看了他幾秒,而後恍然扯了下唇角。


    「我以為你看到了那束花會想質問我,原來你並不知道。」


    戚容表情滯住,茫然無措轉瞬將他吞沒掉,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好像弄錯了一件事。


    墓碑前那束花……他本以為是黎歌送的。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大哥要做這些事。


    似乎是洞悉了他的所想,戚裴無奈地一垂眼瞼,習慣性地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我隻是替你來看看他們,沒有其他想法。」


    戚容呆呆抬眼,又問了一句:「為什麽?」


    戚裴專注地直視著他的雙眼,總是刻板冷淡的麵部線條隨著他眼中的情緒一點點軟化了,他不自覺靠得近了些,嗓音很輕:


    「他們是你的父母,不是嗎?」


    話音頓了頓,男人緩慢又堅定地補充:「而我們是家人。」


    家人……


    從戚裴口中說出的這個字眼有些久違的陌生與熟悉,戚容轉動了下眼珠,又像被燙到般倉皇移開眼。


    戚裴知道,他在戚家找不到歸屬感。


    也知道,他母親最愛的是鸞尾花。


    他什麽都知道。


    戚容眼睫顫了顫,突然覺得自己長久以來的反抗失去了意義。


    或許在大哥眼裏,他一直是那個被父親牽著手領進戚家的小男孩,不會笑,黑黝黝的瞳仁裏平靜得裝不進任何東西,空洞又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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