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臣是遼東總兵、馬科是山海關總兵、祖大樂是援剿總兵,這三人都屬於明軍中的高級將領,可以說對如今錦州城內的形式了如指掌。倘若三人之中真有敵人的內鬼,錦州城防對於皇太極來說將再無秘密可言,那樣的話事態可就嚴重了。


    沉思良久,魏淵接著問道:


    “具體說說,這三人同孫得功都有哪些聯係。”


    沈煉答了一聲“是”,而後取出了三本小冊子來,裏麵分別記錄著王廷臣、馬科、祖大樂的個人資料。


    “王廷臣的發妻趙氏,有個妹妹嫁給了孫得功為妾,也就是說王廷臣與孫得功其實是連襟。”


    “什麽?還有這事。”


    孫得功投靠滿清,身為連襟的王廷臣還被朝廷委以重任擔任遼東總兵,此事雖說看起來有些難以理解,可對魏淵來說到也並不意外。


    遼東地處邊疆,長期要麵臨滿洲敵人與蒙古人的進犯,因此擔任主要職務的武官大多出自世襲軍戶,長期對軍權的掌控漸漸形成了以家族為單位掌控軍權的遼西軍閥世族。


    這些軍閥世家們多采取相互聯姻的方式以鞏固雙方之間的關係,以期更好的保護自身的既得利益。王廷臣、孫得功以及他們妻妾出身的趙氏家族,都屬於遼西軍閥,相互之間聯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努爾哈赤興兵反明以來,在遼東戰場上,朝廷不得不日益倚重遼西軍閥。同時由於這些軍閥世族之間盤根錯節的聯係,在對涉及投敵之類的事情上,為了穩定大局,朝廷也僅僅隻能限定於叛逃者本人,不便擴大波及到其親屬。這些事情魏淵是很清楚的。遠的不說,吳三桂的父親吳襄娶了祖大壽的妹妹,因此祖大壽成了吳三桂的舅舅,後來祖大壽又娶了吳三桂的姑姑,這樣祖大壽又成了吳三桂的姑父。由此便可看出遼東軍閥之間複雜的裙帶關係。


    “那馬科呢?他同孫得功又是什麽關係呢?”


    在魏淵的印象中,馬科一直是在關內打擊流寇,看起來與關外的孫得功並沒有多少交集才對。


    “馬科出身沈陽中衛撫順所軍戶,萬曆年間四十五年之前都是在撫順所下轄的會安堡內渡過的。而孫得功恰巧也是會安堡軍戶出身,從出生到升職外調之前,一直生活在會安堡內,在加上馬科的年歲同孫得功又相差不多,一堡之地,不過百名軍戶,因此兩人一定相識。”


    魏淵突然想起了馬科的口音,的確還保留著不少遼東味。


    “祖大樂同孫得功又是關係呢?”


    “迴大人的話,離開會安堡之後孫得功調任海州衛擔任副千戶,那時的祖大樂恰巧在海州衛擔任遊擊將軍,兩人大約同在海州衛三年左右的時間,後來努爾哈赤興兵,時任遼東巡撫王化貞決定放棄遼東大片領地以圖自保,孫得功調任廣寧遊擊將軍,而祖大樂則到了錦州自己堂哥祖大壽的帳下聽命。”


    魏淵聽罷點點頭,說:


    “王廷臣、馬科、祖大樂官居總兵之位,當下大敵當前,咱們內部絕對不能出現亂子。此事一定要慎重對待,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萬萬不可走漏了風聲。”


    “卑職明白!”


    “這件事你怎麽看?”


    目送沈煉離開之後,宇文騰啟喝了一口烈酒,緩緩說道:


    “在下倒是有一計可試探一下這三人。”


    號稱“南陽小諸葛”的宇文騰啟可謂魏淵賬下第一鬼才,韜略計謀使用起來更是深得魏淵之心。


    “公子有何妙計,快快說來。”


    宇文騰啟摸了摸耳垂道:


    “咱們來個掩耳盜鈴,看看是否會有人主動上鉤。”


    正午時分,王廷臣端坐在軍帳中吃著簡單的午飯,長期的軍旅生涯使得王廷臣患有嚴重的胃病,即便是午飯他也僅僅隻能喝些粥食。


    手下侍衛邁步走了進來。


    “啟稟將軍,安東候使者宇文騰啟求見。”


    王廷臣出身武將世家,自幼便深受家庭熏陶。如果不善於官場之道,他也不可能做到總兵的位置。當下安東候魏淵可是皇帝麵前炙手可熱的紅人,年紀輕輕便身居封疆高位。這種人平日裏他主動結交還來不及呢,今日來的這個宇文騰啟據說是魏淵的心腹幕僚,王廷臣不敢怠慢,連忙將飯食推到了一旁,起身整了整衣冠,朝手下吩咐道:


    “快快有請!”


    宇文騰啟收起了往日的閑散,頭戴唐巾,衣著長衫,飄飄然一副公子裝束,朝著王廷臣拱手施禮說:


    “草民宇文騰啟見過王將軍。”


    “哎呀呀!宇文公子休要多禮。我王某人是武夫出身,最是仰慕公子這類讀書人了。來來來,公子請坐!”


    分賓主落座之後,宇文騰啟開門見山的說出了來意。


    “此番前來造訪,是奉了侯爺之命,有要事同將軍商議。”


    王廷臣很是客氣的迴複道:


    “侯爺有事盡管吩咐,我王廷臣絕對不說二話。”


    宇文騰啟聞言笑了笑說:


    “茲事體大,還望將軍屏退左右。”


    “好!好!沒問題!”


    王廷臣一擺手,軍帳內的侍衛紛紛退了出去。


    “公子請講。”


    “是這樣的王將軍,當前滿洲敵人軍臨城下,敵強我弱,魏侯爺同洪督師商議準備出奇製勝,眼下有一項任務需要交給王將軍來做。”


    “什麽任務公子您盡管吩咐便是。”


    “明日拂曉,魏侯爺將親率大軍奔襲義州城。在此之前需將軍率領本部人馬於城南集結,佯裝攻擊杏山,以吸引敵人的注意。”


    “魏侯爺要奔襲義州城?”


    王廷臣稍有遲疑,長途奔襲義州,這招棋實在是太過於兇險了。


    “不錯,將軍有疑問?”


    “啊,沒有。請公子轉告魏侯爺,我王廷臣一定圓滿完成侯爺交待的任務。對了,請恕王某人冒昧,傳遞此等軍令,公子可有憑證否?”


    “對了”之後往往才是要表達的關鍵內容,宇文騰啟笑著迴答道:


    “哈哈,是在下疏忽了,這是魏侯爺的手書,請將軍過目。”


    王廷臣雙手接過蓋有魏淵手章的書信,仔細看了看說:


    “煩請公子轉告魏侯爺,末將必定不負侯爺所托。”


    “好,那就有勞王將軍了。在下還有軍務在身,就不叨擾將軍了。”


    說著宇文騰啟起身告辭,王廷臣趕緊起身相送,這時宇文騰啟又轉身特別囑咐道:


    “此事在下隻說與王將軍一人聽,切記,千萬要保密。”


    “好!公子放心!”


    宇文騰啟離開王廷臣的軍營後並未迴駐地,而是一轉身又去了馬科營中。


    此時馬科剛剛吃過午飯,正準備小憩一番,侍衛進賬來報。


    “啟稟將軍,安東候使者宇文騰啟求見。”


    馬科聽罷皺了皺眉,小聲嘀咕道:


    “宇文騰啟?他來做什麽?”


    盡管小淩河一戰,馬科深深為魏淵所折服,但這也僅限於馬科對魏淵個人態度的轉變。對於魏淵身旁總是喝酒的宇文騰啟,馬科並沒有什麽好印象。


    礙於魏淵的麵子,馬科沒好氣的朝手下說道:


    “讓他進來吧。”


    宇文騰啟邁步直接來到了馬科居住的後賬,馬科坐在床上微微欠了欠身說:


    “宇文公子來我軍中何事啊?”


    對於馬科稍顯怠慢的態度,宇文騰啟倒也並不在意,他朝著馬科施禮道:


    “草民見過馬將軍,此番草民前來是受了我家侯爺所差,有一項任務需要將軍幫忙。”


    馬科一聽是魏淵布置的任務,態度稍稍緩和了一些,說:


    “既然是魏侯爺發話了,你直接說是什麽任務便是。”


    “迴將軍的話,明日拂曉,魏侯爺將親率大軍突襲杏山城。在此之前需將軍率領本部人馬於城北集結,佯裝攻擊義州,用以牽製敵人的注意力。”


    “突襲杏山?”


    馬科疑惑的看了看宇文騰啟,問道:


    “皇太極現在義州城,魏淵突襲杏山做什麽?”


    麵對馬科咄咄逼人的氣勢,宇文騰啟很是客氣的迴答說:


    “這個草民也好多說,將軍若是對這項任務有異議的話可以直接去問魏侯爺。”


    馬科盯著宇文騰啟看了一會說道:


    “那倒不用,既然是魏侯爺發話了,你可有憑證?”


    宇文騰啟早有準備,他伸手取出蓋有魏淵手章的書信,雙手奉上。


    “這是侯爺的親筆信,將軍請過目。”


    馬科單手接過書信,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遍,的確是魏淵的筆跡無疑。他轉念又一想,魏淵用兵向來不拘泥於章法行事,往往令人難以看透,奇襲杏山可能也是如此吧。想到這,他點點頭說:


    “好吧,勞煩你轉告魏侯爺,我馬科一定按照侯爺吩咐的去辦。”


    “草民遵命,告辭了。”


    “不送。”


    離開了馬科的軍營,宇文騰啟緊接著直奔祖大樂的駐地而去。不同於王廷臣與馬科,由於祖大樂在錦州城內有府邸,他並沒有住在軍中,而是選擇住在自己府上。


    不多時,宇文騰啟乘轎來到了祖大樂的府邸之前。輕輕扣了扣門,裏麵管事的探出頭來問道:


    “誰啊!”


    管事的看了看宇文騰啟,來人他並不認識,而且又是尋常讀書人的打扮,想來也不是什麽官員。看門人的臉色不禁沉了下來,剛想發作,可不經意間看到了宇文騰啟身後披盔戴甲的侍衛,頓時一愣,連忙換上了一副嘴臉說:


    “敢問公子是誰?來府上何事啊?”


    宇文騰啟拱拱手迴應道:


    “勞煩小哥通稟一聲,就說安東候使者宇文騰啟求見。”


    “安東候?!”


    看門人心中一驚,好險!來人竟然是安東候魏淵的人!好在剛才說話還算客氣。他忙點頭哈腰說:


    “公子爺稍後,稍後,小的這就去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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