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心,崇禎在賞賜魏淵宅子的時候竟然沒有一起賞賜家丁和傭人。也許是這位憂心國事的天子太過忙碌了,這樣的小事他實在是沒有心思去想。但如此一來,新任的武平伯魏淵可就糾結了。偌大個府園,裏麵竟沒半個人影。由於沒有傭人打掃清理,整間院落顯得很是破敗蕭條。


    戶部的官員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妥,但不敢多言。他生怕如今皇上麵前的紅人會怪罪自己,匆匆履行完交接手續之後便行禮離去了。偌大個院子已經擺在了眼前,可是卻不能立刻入住,要想住進去的話還得自己動手去清理打點。這著實夠讓魏淵一行人在清冷的庭院門前糾結一陣子了。


    崇禎皇帝禦賜的宅子位於內城之內、皇城西側。這裏過去的主人曾經是曆經成化、弘治、正德三朝的肱骨之臣李東陽李閣老。李東陽病逝之後,由於隻有一名繼子繼承家業,李家逐漸沒落了下去。再後來李家後人搬出京城,這裏也就荒廢了。


    宅院規模很大,幾乎橫跨了一整條胡同。盡管長期無人打理讓它顯得破敗不堪,但庭院內存留的遊廊、花園,亭台、假山。以及層層進深的院落、有些斑駁的紅柱綠瓦和那門前威猛的石獅子,都在無聲的訴說著這裏往昔的龐大與興盛。


    正當魏淵考慮要不要讓手下這群將士不做保安做保潔的時候,從自家府門的西側過來了一行人馬。起先魏淵並沒有在意,畢竟這大街之上有行人來來往往在正常不過了。但這一行人馬行至魏淵府門前之後卻停了下來。


    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下馬直奔魏淵而來,魏淵由於剛剛參加完獻俘禮,身上的天藍色繡金蟒袍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那年輕人走到魏淵的馬前深深鞠了一躬說:


    “小生田敦吉見過武平伯,聽說侯爺府上暫無傭人,今日小生特帶來些奴婢傭人以供侯爺差使。”


    馬上的魏淵聽罷心中不由得一驚,眼前這個年輕人的消息可是夠靈通的。戶部的官員剛走,他就知道自己的囧境。再加上內城之內居住的都是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眼前這名麵容清秀的青年公子,一定也是位官宦之後了。


    魏淵疑惑的看著麵前的青年,開口客氣的問道:


    “感謝公子好意,但我魏淵向來是無功不受祿。還請公子說明來意,容我想想要不要收下這份厚禮。”


    聽了魏淵的話,那青年笑了起來。


    “嗬嗬,侯爺您說笑了。您為大明立下了如此奇功,能孝敬您那是我等的福分。若真是說有什麽來意的話,那就是家父想請侯爺能夠賞臉前往府上小酌幾杯,暢談天下,快意人生。”


    “你父親是?”


    “家父田弘遇,官拜遊擊將軍,乃是錦衣衛左都督。”


    說到這,年輕男子有意停頓了一下,繼續道:


    “田貴妃乃是小生的姐姐。”


    “哦哦!原來是國舅爺啊!失敬失敬!”


    其實嚴格意義上說,隻有皇後家族的兄弟才能稱得上是國舅。但魏淵向來不太在意禮節上的細節,他是怎麽方便交友怎麽來的。以國舅相稱,倒是令田敦吉很是受用。原本以為少年得誌的武平伯桀驁不馴,前來邀請之時田敦吉的心裏還有幾分忐忑。一見魏淵竟是如此爽朗灑脫之人,頓時便覺親近了幾分。


    一般官員的邀請,魏淵肯定是要好好考慮一番的。但這次卻不同,雖然他對京城的情況了解的並不多,但魏淵也知道田貴妃田秀英乃是崇禎皇帝最寵愛的妃子。如今田家主動來請自己,這個麵子自然是一定得給的。


    盡管對於田家如此殷勤的宴請自己動機為何尚不清楚,但魏淵依舊拿定主意決定欣然接受田敦吉的邀請,帶著隨行的人員一同前往田府赴宴。而田敦吉帶來的眾位傭人丫鬟則立刻投入到了房屋院落的清掃中去了。


    來到田府門前,魏淵總算是明白為什麽田敦吉來的如此之快了。田府距離魏淵的新宅園很近,僅僅是一牆之隔。與自己破敗的新家相比較,田府顯得很是嶄新闊氣。院牆高大,牆外粉牆環護,牆根處綠柳周垂,富麗堂皇的府門口上懸掛著“田府”字樣的金色匾額。


    進入院落之後魏淵更是發覺其中富麗堂皇,雍容華貴,亭台樓閣,池館水榭那是應有盡有。正當魏淵在心中默默感歎“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之時。


    一位體型肥碩,滿麵油光的中年人滿臉笑意的迎了出來。


    “哎呀呀!武平伯肯賞臉來寒舍,真是令我這裏屏蔽生輝啊!”


    不用說,麵前之人就是田弘遇了。魏淵越看田弘遇越覺得他像糧倉中的碩鼠,肥大而油膩,尤其是那兩撇小胡子,在他肥碩身體的劇烈抖動下上下亂顫。


    “見過田國丈。”


    田弘遇表現的很是熱情,拉著魏淵的手就往裏麵走。魏淵被他滿是汗漬的手拉著,心裏說不出的膈應。


    田弘遇的女兒是如今崇禎最寵愛的田貴妃,盡管魏淵如今深受皇帝器重,按照常理來說田弘遇也沒有向魏淵獻殷勤的理由。但是都說計劃趕不上變化,最近一段時間田貴妃突然身染疾病,眼看著一天不如一天時日不多了。因此田弘遇這才想著多巴結一些朝中權貴,好在女兒這座靠山倒了之後能夠保住如今的榮華富貴。正巧恰在此時,立下大功的魏淵竟然做了自家的鄰居。這田弘遇一下子便動了結交魏淵的心思,這才有了之前派自己兒子前去邀請魏淵一幕的發生。


    酒席宴上觥籌交錯,田弘遇、田敦吉父子頻頻向魏淵敬酒,大獻殷勤。話說的肉麻之程度,弄得魏淵都不好意思起來了。


    “侯爺啊!您可是如今我大明的頂梁柱啊!就連萬歲爺都對您甚是倚重,以後我們田家也要侯爺您多多關照才是啊!”


    “對啊對啊!有幸做侯爺您的鄰居,以後府上有什麽事情您隻管吩咐就是。剛剛我送過去的那些下人們以後就任憑侯爺您驅使了。”


    麵對田弘遇父子如火的熱情,魏淵也隻能再度勉為其難的舉起酒杯,準備一飲而盡。


    正要喝,魏淵的視線無意間掃到了廳堂之下一臉愁容的孫和京,突然魏淵將手中的喝了一半的酒杯放了下來。田弘遇父子見魏淵端起的酒杯又被放下了,還以為是哪裏照顧不周了,於是便緊張的詢問道:


    “侯爺您怎麽不喝了?是不是酒不合侯爺您的胃口啊?”


    魏淵將酒杯放下歎了口氣說:


    “哎!酒是好酒,國丈國舅也對我魏淵照顧的也很是周到。隻是...”


    魏淵欲言又止的樣子立刻引起了田弘遇的關注,他當即拍著胸脯表態道:


    “侯爺您有什麽話盡管說便是!京城這地界我田某人說話還是有幾分能量的。需要我做什麽您盡管吩咐便是。”


    魏淵故作為難的迴答說:


    “國丈您可還曾記得崇禎五年因吳橋兵變而被皇上處死的孫元華嗎?”


    田弘遇擦了擦頭上因為喝酒而滲出的汗珠,晃著肥頭大耳在努力的思索著。


    “這個...老夫並不認識此人,但這個事情好像是聽說過。怎麽?侯爺是因為此人的事而憂慮嗎?”


    “哎!國丈實不相瞞,這孫元華乃是我的一位故人。如今他被殺已有數年,可屍首依舊不能入土為安。一想到此事我就心中難受啊!”


    “原來如此!老夫當是什麽難辦之事,侯爺您盡管放心,這事交給老夫了。”


    原本田弘遇還擔心魏淵是想為這孫元華平反昭雪,那樣的話自己這牛皮算是吹大了。可他一聽原來隻是為孫元華收屍,心中一下子就有底了。


    魏淵見田弘遇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知道此事對他來說應該沒什麽難度。於是決定趁熱打鐵,他緊接著說道:


    “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再找起來可能會有難度吧。”


    田弘遇由於喝酒而滿臉通紅,他很是得意的對魏淵說:


    “要論帶兵打仗,平定四方。侯爺您是行家!但是要說上天入地,查找一個人的行蹤。哦,不對,是一個死人的下落。不是我田某人誇大,隻怕侯爺您這點可不如我哦。”


    田敦吉在一旁趕快接過了話茬道:


    “侯爺您可別忘了,家父可是錦衣衛出身。”


    為了讓魏淵更加放心,田弘遇補充說:


    “收斂屍體的事老夫也一並通知五城兵馬司,讓他們不要過問便是了。”


    魏淵故意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那如此一來,我這事可就全權托付給國丈您了。”


    “哈哈哈,侯爺客氣了,好說好說。”


    田弘遇當即傳來了一名錦衣衛的千戶,命他立刻去著手尋找孫元華的屍骨。一切安排妥當之後,魏淵高高的舉起酒杯說道:


    “國丈真乃豪爽之人,我魏淵也表個態。今後田家的事就是我魏淵的事,這杯酒我幹了!”


    說著魏淵一揚脖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他深知酒場上的規矩,所謂“感情深一口悶”。為了答謝田弘遇,他自然也要拿出幾分誠意來。坐在廳堂之下的孫和京看著總督大人竟然如此惦記著自己的事,不由得心中大為感激。想到魏淵的知遇之恩,再想到家父終於可以入土為安。孫和京的眼中不禁泛起了淚花,他急忙轉身擦拭掉眼角的淚水。在心中暗自下定決心,此生定要為魏淵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魏淵的酒量那是沒話說的,他一旦決定放開了喝。十個田弘遇也不是對手,在猛幹了幾大杯之後,田弘遇漸漸有些撐不住了。眼見魏淵越喝越歡,田弘遇找個機會朝著兒子田敦吉使了個眼色,田敦吉立刻起身離開了酒席。


    “哎,國舅爺怎麽走了。”


    魏淵剛想叫住田敦吉,田弘遇一把拉住了魏淵,兩眼笑眯眯的說道:


    “侯爺稍後,一會兒老夫可是有驚喜要給侯爺您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末封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傑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傑木並收藏明末封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