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龍虎山


    兩處突起的山巒形如龍虎,此處重巒疊嶂,飛瀑流泉,風景秀麗。茂密的森林更是遮天蔽日,為掩映在其下的古老的道觀廟宇平添了幾分神秘之感。


    時辰已近未時,滿山遍布的道觀早已經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之中。唯有山頂處的上清宮內燈火通明,人影攢動。


    上清宮始建於東漢,是道教的祭神之所,曆來是祭祀觀星的重要地點。此刻的上清宮內聚集了眾多龍虎山的道長以及大明欽天監的官員,他們各懷心事,都在焦急的等待著上清宮內殿內那場討論的結果。


    “七殺為攪亂世界之賊、破軍為縱橫天下之將,貪狼為奸險詭詐之士。此三星一旦聚合,天下必將易主,無可逆轉!我等必須盡快將星宿移宮之事上報朝廷!”


    講話者乃是欽天監五官靈台郎一位姓袁的大人。


    “是啊!闖賊李自成已經坐實了為七殺星,他一個人就已經攪得天翻地覆了,如今南鬥的將星破軍又移宮。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一名欽天監的官員立刻附和了起來。


    可此刻,端坐在上座的第五十二代天師張應京卻始終閉著眼一言不發。盡管已討論了半月之久,但上報與否仍然沒能敲定,關於破軍移宮之事,無論怎麽處理都會麵臨更加棘手的問題。


    如今各地的匪患剛剛有了被打壓下去的趨勢,此時若是上報朝廷有此大兇之兆,萬一觸碰了皇帝的逆鱗,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如今的龍虎山之主張應京是在崇禎九年剛剛上位的年輕天師,作為剛剛接手如此大一份產業的年輕人,張應京自然知道自己出不得一點閃失。


    但隱瞞不報又是觀象失職,欺瞞聖上的罪過,罪過隻會更大。


    欽天監的官員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兩害相較取其輕,他們強烈建議將此事上報朝廷。


    就在事情遲遲無法決定之時,張天師身後的護法真人站了出來,他先是朝著天師躬身一禮,然後高聲緩緩的說道:


    “星宿移宮曆來是決定國運的大事,既然我輩身負皇命觀天測象,就應該將事情調查詳細後再報於朝廷。”


    這聲音甚是洪亮,以至於整個殿內迴音不絕。


    袁郎官一看龍虎山終於有人站出來說話了,不覺心中大喜,心裏想著“隻要你肯提建議、肯擔這個責任,你就是讓我當啞巴我也願意”。


    拿定主意的袁郎官很是客氣,他朝著護法真人作了作揖。


    “願聞道長高見。”


    護法道長躬身還了一禮道:


    “此番南鬥將星破軍移宮西南,經推算應有宿命者降臨於南陽府境。隻要我們能找一名精通奇門遁甲易經風水之術的門人實地探究一番,結果倘若沒有那南鬥將星轉世便可上奏朝廷星象無異常之處以便讓聖上安心。如若真有那破軍再臨者,到時候亦可尋個理由緝拿正法,之後再報皇上也不遲啊!”


    主意雖然沒有什麽精妙之處,但不管是張天師還是欽天監都樂得看到有人來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最關鍵的地方還在於,橫豎都會是這精通奇門遁甲易經風水之術的倒黴蛋兒來背這個大黑鍋了。於是探訪之事便被很快的敲定下來,可正當眾人心滿意足準備離開之時。


    上清宮的門前一名風塵仆仆的老道攔下了眾人的去路,此人正是前幾日前往魏府做客的神秘老者,原本端坐在上座的張應京一見來人急忙離座迎了下來。


    “是什麽風把叔父您給吹來了!如今我們正有要事相商,還望老人家給拿個主意啊!”


    隻見那老道彈了彈身上的灰土,正了正衣冠很是恭敬的朝著張應京深深的鞠了一躬道:


    “正一觀觀主張顯德拜見天師大人!”


    看到自己叔叔這一本正經的模樣,張應京很是局促的急忙上前扶起了張顯德。


    “叔父您這是折殺侄兒,您快快起身快快起身啊!”


    說著張天師拉著張顯德迴到了座位上,將剛剛討論的事情又重新說了一遍。並且著重的說明了準備采取的應對計劃。


    “哈哈,天師不必擔心。貧道前幾日已經在南陽府境內巡查了一番,確信並無那南鬥將星降世。貧道以為星宿雖有移宮之像,但並無移宮之禍,諸位多慮了。”


    這張顯德的聲音洪亮而有穿透力,若是隻聽聲音,根本不像是年近花甲的老人。


    在場的上清宮道長以及欽天監的官員們聽了他的話後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這下好了,連找人背黑鍋的事都省了。


    這麽一個有分量的人義無反顧的替大家接下這個燙手山芋,何樂而不為呢?倒是那天師張應京有些麵露難色,到底是自己的叔叔。怎麽好眼看著他往火坑裏跳呢?


    不過張應京的心裏也犯了嘀咕:“叔父大人平日裏總是謹言慎行,今天怎麽會如此大包大攬呢。難道真的是有十足的把握?”


    原本張應京還想再開口勸說幾句,希望叔父能把話收迴來一些。可隻見這張顯德態度堅決,他隻好把心中所想生生咽了下去。


    上清宮的大殿恢複了往昔的寧靜,一輪孤月靜靜的注視著巍峨壯麗的龍虎山道觀建築群。正一觀的觀主張顯德獨自一人在自己居住的宅院內踱步徘徊,月光灑落在他的臉上,不知為何,麵孔竟然有些扭曲變形。


    暗影之中他好似在自言自語:


    “好戲才剛剛開場,以後有的看了。”


    他的聲音因嫉妒的壓抑而變的詭異低沉。


    經過幾日的仔細調查與詢問,魏淵對蔡寶的底細有了一定的了解,這蔡寶是新晉的賬房管事。在此之前,他一直負責伺候二公子魏狄,可以說是魏狄的忠實嫡係。


    魏淵漸漸感受到了自己身邊那支無形的大網,在處處與他為難作對。而大網的操縱者則就是自己這位二哥。


    為了知己知彼,魏淵決定去會一會這個蔡寶。幾天後,魏淵閑逛至後院賬房處,隨手推開了院門。


    “管事,我手裏有一些開銷需要報一下。”


    他隨意的說道。


    蔡寶抬眼皮看了一下來人,一看是魏淵,他先是一驚,然後換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臉迴答說:


    “對不住了三公子,現在正在總賬,直到下月初才能報賬了。”


    蔡寶也是個人精,絕對不會當著魏淵的麵就說出“不識得魏府內還有魏淵這號公子爺打的賞錢條子”這類話的。麵對正主,他知道找個理由搪塞是最好的辦法。


    魏府這種大的宅院對於賬房報帳的管理有自己獨有的一套體係,每個公子每個月都有五十兩紋銀的開銷額度,這些錢當然不會一次性的拿在手上,因此就需要在花完手裏的銀子之後來賬房報賬。


    同時大府院的公子們打賞或者是其他的開銷,可以先寫條子並簽字畫押以應急隻需,而後隻要拿著公子們寫的條子就能在本府的賬房內領到現錢。


    “哦,這樣啊。”


    魏淵顯得有些失望,說完就推門離開了。


    “我呸!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什麽東西!”


    蔡寶蔑視的看了一眼魏淵的背影,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


    前幾日魏狄專門招唿了自己的嫡係們聚在一起,他氣急敗壞的要求這些人去找魏淵的麻煩、去讓他不舒服。最好能讓他生不如死!


    這些人當然明白二公子如此氣憤的原因,在月娥這個女人爭奪戰中,他竟然輸給了那個廢物弟弟,這讓自尊心極強的魏狄根本不能接受。


    在知道魏淵納月娥為通房丫鬟的消息後他把自己屋裏的物品全部砸了一遍,並不斷的在房內咒罵自己的廢物弟弟。今天蔡寶的做法就是為了日後好去向二公子邀功。


    魏淵迴到了自己的屋中,等在他房內的李東急忙站了起來,局促的站在一旁。


    “李東你來了。”


    此刻的魏淵倒是一臉的笑意。


    “小的接到公子的命令,立刻就去安排了。”


    “我教你的都記下了沒?那蔡寶已經上鉤了,按照計劃行動就行了。”


    “公子放心!小的這裏一切都準備妥當了!”


    李東拍著胸脯做著保證。


    “好!你告訴大強下午來府上。”


    “小的明白。”


    “那我們就開始吧,切菜計劃。”


    魏淵臉上帶著一絲皎潔的壞笑。


    下午申時初刻,李東戰戰兢兢的敲開了魏府賬房的大門。


    “蔡管事,俺這有個賞條您給俺報了吧。”


    李東的聲音緊張而又諂媚。


    蔡寶依然是頭也不抬,他用眼光掃了一眼李東,以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問道:


    “是哪位東家打的賞啊?”


    “是二爺打的賞。”


    李東忙諂媚的笑著迴答。


    “哦?哦。”


    蔡管事又抬頭看了一眼李東。


    “以後要盡心為二爺辦事,二爺是不會虧待你的。”


    蔡管事很是難得的對李東說話客氣了些,轉身去後間屋取了二兩銀子給了李東。


    李東拿了錢後一個勁的千恩萬謝,慢慢的轉身準備離去。而就在此時,賬房的門突然被人猛的推開了!


    “李東!你這廝欠老子的錢何時還啊!”


    講話人的嗓門很大,蔡寶緊張的向門口望去。來人正是張大強!這張大強雖然是杵著拐一瘸一瘸的,但渾身上下還是有那麽一股蠻勁讓人看著就發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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