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宋羽楚到底是不是程筠墨,在他這裏並不重要。


    因為即便她是程筠墨,他們之間也再無可能了。


    隻是他真的沒有想到宋羽楚真的是程筠墨。


    卻又以宋庭渝侄女的身份嫁給了閔封瀾。


    皇族與程家之間的隔閡,他不是不知道,相信這世上的大部分都知道。


    程柰是如何出事的,可能還有人不會將其的死與皇族扯上關係。


    畢竟明麵上,程柰是為了北疆的太平,在北疆之戰中犧牲的。


    但楚琤不一樣,楚琤是在皇族與程家之戰中犧牲了。


    而那場戰爭是皇族發起的。


    就算這些都不算,程家與皇族不能聯姻,是寫進規矩裏。


    程筠墨身為程家代為執掌家主之權的人,也不該明知故犯。


    所以,當他知道宋羽楚便是程筠墨的時候,他寧願宋羽楚永遠都不是程筠墨。


    可是她想起來了……


    在沒有記憶的情況下,做了違反家規的事。


    雖然可以原諒,但他也知道程筠墨絕不會在做錯了事之後沒有擔當。


    而且她必須要拿出一個態度,倘若日後旁人知道程筠墨就是宋羽楚的時候,程亦卿才不會為難。


    程家人也才會對程家的規矩更加的敬畏。


    他動玉家的事,其實在他研製出平衡毒的辦法之後,他就已經可以肆無忌憚的動玉家了。


    隻是卻在準備動手的時候,他卻開始猶豫了。


    南疆玉家是南疆霸主般的存在,無論景牧承不承認,他都知道。


    倘若他動了玉家,南疆勢必會因為勢力的重新劃分,而陷入混亂。


    不知為什麽,在那個時候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程筠墨的臉。


    突然就不忍心眼睜睜的看著南疆因此大亂,雖然他南疆並沒有多少感情。


    甚至南疆的風景也沒有看過幾處,卻也莫名其妙的心軟了。


    光憑他一個人是絕不可能在玉家倒下之後,還能保證南疆的平靜的。


    盡管南疆人在提起公子牧就會害怕,但是在利益麵前,永遠都不能去信任人性。


    所以他必須等一個機會,等一個能夠在動了玉家之後,還能保證南疆太平的機會。


    機會永遠都不是等就可以等的來的,他一邊為玉家做事,一邊在尋找機會。


    程筠墨一事,雖然保住了邵容與,也保住了他當時的平衡藥。


    但因為他沒有按照玉文溪的說法做,在他外祖心裏終究還是失了信任。


    又或者說,他在他外祖心裏從來沒有過絲毫的信任。


    他不忠於玉家,玉家恐怕也從不指望他忠於玉家。


    雖然他不夠忠心,但他的手段卻也無人可以取代的。


    所以,即便是他外祖對他有再多的放心,玉文溪對他有再多的不信任,卻也不得不用他。


    因為,有些事情隻有他能做,無可取代,卻是玉家的保障。


    他能夠讓玉家的事順順利利的進去皇上的眼睛,還是要多虧了玉家本身。


    玉家從來都不是走正常路子上來的世家,以毒術起家,靠不斷的吞並發家。


    雖然立世逾百年,傳承超三代,卻也從來沒有想過好好約束族人這件事情。


    畢竟不是所有的世家都會明白小輩對一個家族的影響。


    這也給了他機會。


    玉家在成為南疆的霸主之後,原本就十分囂張的玉家人,便更加的肆無忌憚,甚至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就算玉家沒有製作毒人這樁事,玉家也壓根兒就經不起查。


    更何況,還有製作毒人的事。


    而當皇族派喬衛來查的時候,他那個利用古林毒物讓喬衛隻剩下一個活著,其餘全部因意外而留在南疆。


    這個計劃乍一聽很靠譜,畢竟即便是南疆本地人,年年也有許多人喪生在古林裏。


    但並不是十分靠譜,畢竟眾所周知玉家因毒術起家,用毒偽裝成意外又有什麽難事。


    而且留一個喬衛的人迴去將他所有經曆都說與皇上聽,更加不靠譜。


    皇族喬衛其實也是暗衛的一種,出身未捷身先死,且隻有他一個人活著迴去。


    皇上在知道了這件事又會怎麽想。


    皇上年少登基,又是先帝獨子,但他並沒有先帝的大度與談判,反而更多疑了一些。


    所以將這樣的經曆完完整整的說出來,就算真的不是人為,閔封瀾又能信多少?


    而身為喬衛的一員,他又怎麽可能不了解自己主子的秉性。


    所以,他就算是為了自己著想,也真的不太可能一點主觀意識都沒有的將事情完完整整的說出來。


    沒有多少人不怕疼,暗衛這一行,一旦任務失敗了,就算僥幸能夠活下來,責罰都是很重的。


    所以他一定會下意識的將自己摘出去。


    更何況,既然是不想打架的通風報信,那就要將通風報信的這個人握在自己手裏。


    如果不能,還不如不通風報信呢。


    沒有結果,時間長了,正常人也應該能想出來發生了什麽。


    所以留一個人委實有些畫蛇添足的嫌疑。


    隻是大概玉家向來霸道慣了,所以並沒有在意這個細節。


    甚至連玉文溪都下意識的忽略了。


    所以玉家的事能在閔封瀾眼前走一遭,除了玉家本身就觸了閔封瀾的底線,運氣也是不可避免的。


    南疆永遠不可能是某個世家的南疆,南疆是閔朝的南疆。


    就算沒有喬衛的事,閔封瀾也決容不下玉家。


    而他隻不過是將這一切都提前了罷了。


    玉家倒下也算是自食惡果,隻是苦了那些被玉家製成毒人,或者是還在成為毒人路上的人。


    能夠在玉家的活下來的毒人,多半已經沒有家人了。


    不是所有被玉家吞並的世家,都有像邵容與這樣幸運的人。


    邵容與那樣的漏網之魚,真的是少之又少。


    為了防止被人報複,以及各種各樣的麻煩,在吞並一個世家之後,就會進行清人。


    所以這些在藥房經曆過重重痛苦才活下來的人,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家了。


    無處可去,也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因為玉家早已將他們的時候身子都毀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麽幸運,能夠遇到一個知識淵博的邵容卻。


    而定北侯府嫡子,南疆玉家的二公子,也不太可能有缺錢的機會。


    商量了一下,這些毒人被送去帝都太醫院進行安置。


    太醫院集中了天底下許許多多擅醫之人,對於時時會麵臨毒發危險的毒人來說,沒有比太醫院更好的去處了。


    至於他,在景輝知道他也是毒人之後,景牧看著他痛苦的神色,聽著景輝自責的話語。


    突然莫名的想笑。


    他的那些經曆從來都不是一句對不起能夠化解的。


    玉家倒下就是他對自己最好的交代。


    雖然親手扳倒玉家,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好名聲。


    可他從來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在乎名聲的人。


    從前克己複禮,恭敬守禮,都隻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


    他雖然才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但經曆的則委實不少。


    大概是他在玉家那件事上出了力的緣故,加上又在北疆多年,身上不僅有資曆,還有軍功。


    所以在迴到帝都之後不久,他就成了戶部尚書。


    隻是他卻沒有任何歡喜,突然就不知道該如何了。


    他從前為了藥房之悲不再重演活著,為了邵容與能夠好好活著而活著。


    如今所有都做到了之後,便突然覺得這世間,大概也就是那樣一個模樣。


    無聊透了,他在意的人,在意他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知道宋羽楚是程筠墨的時候,是因為元後宋羽楚在新後景馥大婚日跳了護城河。


    這樁事想不知道都難,景馥是他的親妹妹,而護城河是什麽作用,眾所周知。


    說來也是巧合,他在聽說宮裏出事之後,便匆匆去了宮裏。


    因在成了戶部尚書之後,便出來獨立開府,所以並沒有與定北侯府的人一起進宮。


    而是獨自進宮。


    說來也是緣分,在宮外護城河的盡頭,他看見原本應該屍骨無存的宋羽楚躺在那裏。


    且還活著。


    旁人不識宋羽楚的那張臉,他卻認得。


    正當他想檢查一下對方身上的賞識,卻看見程家人匆匆而至。


    從來沒有人能從護城河裏活著出來,如果是程家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畢竟皇城的護城河是程家先祖的傑作。


    一旦在心中埋下懷疑的種子,就會不由自主的去找各種證據來證明自己的猜測。


    在得知宋羽楚是程筠墨的時候,他看著那些證明宋羽楚與程筠墨是一個人的證據,看看看著突然就哭了。


    這世上沒有比程筠墨還活著更好的消息了。


    景牧看著每日必須要喝的藥,突然就笑了起來。


    像黑夜之後的第一束暖陽。


    阿榆,我想我可以離開這個世間了……


    後來在景牧離世後,《閔朝·官員誌》記載,戶部尚書景牧,出身定北侯府,喜墨色,世家貴公子,一生克己複禮,堪稱禮部榜樣。


    妻不知姓名,為尚書北疆所娶,少年夫妻,感情甚篤。


    可憐夫人紅顏薄命,遂不複再娶。


    情深義重,不知羨煞多少帝都少女。


    一朝禍從天降


    露未晞駛向南方


    午後日光毒藥入腸


    疼痛幾時休


    誰的血染紅碧階


    狼狽偶遇白月光


    忍不住伸手觸碰


    化為漫天星光


    絕境掙紮


    從不放棄微光


    智計無雙玉家公子牧


    血染南疆三元及第


    名震帝都戶部景郎


    一念執著永失所愛


    醉酒孤山上崩潰


    隻餘衣冠塚伴餘生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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