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樣?響不響?”程筠墨看著景牧笑著道。


    “想不想試試?這樣喊一嗓子,真的會讓人放鬆許多。”


    “啊……啊……啊!”景牧在程筠墨的帶動下終於喊出了第一嗓子。


    “怎麽樣?心裏還那麽堵嗎?”


    “啊……啊……啊……”景牧又喊了一嗓子道。


    等他們玩鬧夠了之後,程筠墨與景牧隨便找了一塊草坪躺了下來。


    “怎麽樣?是不是心裏不那麽堵了?”程筠墨腦袋枕著手,望著天空道。


    “嗯。”景牧應了一聲。


    “人生在世,就應該遵從本心,何必讓自己活的那麽壓抑呢?”程筠墨叼著一根草道。


    “我爹爹去世的時候,我很難過,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在自責裏。”


    “迴家之後,沒有太長時間,娘親也去世了。”


    “那個時候我雖然很難過,卻也不能難過,弟弟還小,爹爹又隻我們兩個孩子,所以我便不能倒下。”


    “要無堅不摧,要穩定程家,要想盡辦法減少父母去世帶來的影響。”


    “那個時候,我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每天都在忙著程家的事。”


    “突如其來的擔子,以前從未想過會輪到自己來擔的擔子,都壓到了自己的身上。”


    “說不累,那是不可能的。”


    “可這些話我從來都沒有與外人說過,景牧,人永遠都不會停留在原地。”


    “命運不許,時光不等,有些事注定是要自己熬過來的。”


    “阿榆安慰人的話可真獨特。”景牧低低的笑道。


    “我剛剛到南疆的時候,日子其實還算不錯,畢竟我是定北侯府的嫡子,我的外祖是玉家的家主。”


    “可後來,當他們明白我是以請罪之身才來到玉家,永遠都不可能迴帝都的時候,一切便都變了。”


    “我記得我第一次被人灌了不知道是什麽的一碗毒時,是在一個午後,那日的陽光很耀眼,但打在身上卻毫無溫度可言。”


    “那碗毒雖然沒有要了我的命,卻也讓我的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們將我關進了藥房,喝藥與吃飯是一樣的,我那個時候就在想如果母親或者是定北侯府任何一個人能夠來人就好了。”


    “哪怕不來人,來一封信,讓玉家的知道,我並沒有被完全拋棄。”


    “可是沒有,那麽多年從來沒有,隻有先帝年複一年的派人過去。”


    “我早就知道我隻是被定北侯府拋棄的人,不止是被送去南疆,還有替兄長來北疆。”


    “明明已經習以為常的事,可是今天去了母親的時候,我還是很難過。”


    景牧看著主動握上來的手,心裏突然就不那麽難過了:“我真的已經習慣了。”


    “阿歸,他們不要你,我要你,你還有我。”


    程筠墨主動側著身子,望著景牧,突然動手摘下了臉上的麵具:“景牧,我們在一起吧?”


    景牧不是第一次見程筠墨的容貌,可仍然愣住了。


    景牧難以置信的看著程筠墨,複而主動移開了眼睛:“軍師是在開玩笑嗎?”


    “這樣的玩笑還是不要輕易開的。”


    因為他會當真的。


    “什麽開玩笑?我是認真的。”程筠墨讓景牧的眼睛對上自己的眼睛。


    “我麵具都摘下來了,除了程家人之外的人,程家人麵具之下的麵容隻有另一半能看了,這還不夠真心?”


    “軍師是因為聽了我的故事覺得我十分可憐,然後同情心泛濫嗎?”


    景牧說著就拿過來程筠墨一直帶著的麵具,想要給程筠墨重新帶迴去。


    卻被程筠墨攔了下來。


    程筠墨氣急敗壞的看著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景牧:“我在你心裏就這麽爛好人嗎?”


    “因為同情,就將自己的餘生都打進去,究竟是你傻?還是我傻?”


    “景牧,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說我們在一起,隻是因為你是你,你扯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我活不長,你是知道的,今日醒過來是運氣,明日醒過來是眷顧。”


    景牧頓了頓,有些不確定的道:“所以你還要與我在一起嗎?”


    “所以時間寶貴,理應珍惜,而不是像眼下這般浪費。”程筠墨笑吟吟的道。


    大約是幸福來得太突然,景牧仍然覺得像做夢一樣,程筠墨掐了景牧一下,笑吟吟的道:“疼嗎?”


    景牧搖了搖頭:“不疼。”


    “那完了,我們都在做夢。”程筠墨忍不住大笑道。


    看著程筠墨笑得沒心沒肺,景牧的嘴角也下意識的揚了起來。


    “讓我們把這場夢做到終老好了。”


    “你真的不後悔嗎?”景牧忍不住再一次確認了一遍。


    “為什麽要後悔。”


    景牧看了一眼程筠墨,突然將程筠墨抱在懷裏:“謝謝你。”


    “謝什麽?”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景牧沒有說話,而程筠墨也任由他抱著,良久之後,程筠墨躺在景牧的懷裏:“今日的夕陽很好看。”


    “這風景啊,就算是再看一百遍也不會覺得厭煩。”


    “那我們以後盡量留出時間,出來看風景。”


    “等北疆太平了,你有什麽打算?”程筠墨笑著問道。


    “我想留在北疆做事。”


    北疆離南疆最遠,而且隻有他心甘情願的留在貧寒之地,才會讓他外祖相信,他是真的沒有報複玉家的打算。


    這樣以來,他可以有更多的時間來籌謀,來準備。


    當初替景輝過來的時候,也是抱了這個打算。


    隻是眼下多了程筠墨這個變故。


    他自己有多少危險都無所謂,隻要能活著,隻要最後能達到他想要的結果,過程並不重要。


    可是程筠墨與他不一樣。


    他自己已經滿身汙泥了,這一生都不可能洗的幹淨。


    即便世人不會把景牧與公子牧聯係在一起,但終歸都是他。


    他身邊的危險,隻要他活著一天,就永遠都不可能少。


    他將程筠墨拉入這樣的世界,他真的能保住程筠墨的安全嗎?


    他真的不會連累到程筠墨嗎?


    “那要不要跟我迴閩南,迴了閩南,有程家做靠山,自然是誰也不好再欺負你的。”


    “阿榆是想讓我吃軟飯嗎?”景牧掩下心中的顧慮,笑著道。


    他終究是太想靠近這來之不易的喜歡,如果這是一場夢,就讓他清醒著沉淪在這裏吧。


    隻有他們,沒有那些不堪,也沒有那些肮髒。


    這場夢裏隻有他們!


    “阿歸怎麽這麽想?我這是帶人才迴去造福故土。”程筠墨笑道。


    “三元及第,那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我帶著迴去,閩南的人隻會感謝我,哪裏會覺得你吃軟飯呢?”


    “你要是真的過去,他們心裏指不定會想,我究竟是用了什麽死皮賴臉的方式,將你變成程家人的。”


    “別的不說,就光北疆城的姑娘,倘若她們知道我與你處在一起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我淹死。”


    “阿榆太誇張了,如今北疆誰人不敬仰著你。”


    景牧這話也並不是為了誇讚才說的,而是大實話。


    程筠墨自從來了北疆之後,連連勝利,從無敗仗,早已經成了北疆新的守護神。


    北疆百姓心中新的信仰。


    “一點都不誇張,所以我先下手為強了,還是我聰明。”


    “所以你也要珍惜我一點。”


    “好。”景牧笑著道。


    程筠墨與景牧就那樣又坐了一會兒,雖然都沒有說話,卻也都沒有覺得無聊。


    等到天色黑了下來,他們才起身離開。


    景牧將披風脫下來,披到了程筠墨的身上:“眼下涼了,阿榆注意身體。”


    “這是給你的。”


    “我向來穿得厚實,所以不冷,但阿榆穿得單薄,理應更注意一些才是。”


    又拿起麵具,為程筠墨帶上,這才放程筠墨去騎馬。


    程筠墨十分利落的翻身騎上來時騎過來的馬,然後伸出手將景牧拉到馬上,兩人共乘一騎,由程筠墨載著景牧離開。


    雖然與來時一樣,但他們之間的氛圍卻與來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程筠墨將馬停在景牧家門口,自己先翻身下馬,然後扶著景牧下馬,直到景牧站穩之後,也沒有鬆開手。


    良久之後,才戀戀不舍的道:“時辰不早了,我走了。”


    “那路上小心。”


    “阿歸就不挽留我一下嗎?”


    “我挽留,你就會留下嗎?”


    “你挽留的話,我會考慮的。”


    “即便是我挽留,你也不能留下。”景牧毫不留情的拒絕道。


    “為什麽?”


    “姑娘家的名聲還是很重要的,雖然程家不是太過看重,但世人看重。”


    “我既然喜歡阿榆,那就要為阿榆的名聲著想。”


    “好吧,你有理。”程筠墨點了點頭道。


    景牧笑著摸了摸程筠墨的腦袋:“阿榆走吧,我看著阿榆走出我的視線之後,我再迴去。”


    程筠墨翻身上馬,一步三迴頭,活脫脫一個熱戀的小姑娘。


    景牧笑著對她擺了擺手,直到程筠墨徹底離開了他的視線,景牧才收了臉上的笑意。


    進門看著已經被不孤控製住的人,淡淡的瞥了一眼道:“把人帶到書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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