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得罪與不得罪,都沒有什麽好下場,那他不如做個純臣,隻忠於皇上。


    這樣即便是他死了,他的家人們也不會過得太艱難。


    最起碼官府能夠看在他始終忠於朝廷的份上,給他家人一些撫恤金。


    他這條命,想來還是值一點錢的。


    既然如此,他就完全沒有必要再顧及什麽。


    所以在帶人上門的時候,南疆太守也沒有絲毫的顧及。


    在得到了玉家家主的同意之後,南疆太守便沒有多待。


    眼下這一趟,他已經將玉家主得罪了,目的達到了,不趕緊走,難道還留在這裏礙眼嗎?


    就算是不惜命,也打定主意了,在必要的時候可以為國捐軀。


    但是,做人也不能作死啊!


    活著不好嗎?


    景牧陪著程筠墨花了兩天的時間理完了軍營裏的情況。


    兩天的時間,即便程筠墨什麽都不說,景牧也也已經知道了程筠墨的打算。


    程柰的兵法布陣圖泄露,受影響的豈止是程柰,還有程家所有人。


    程家的兵法布陣之術世代相傳,不僅程柰身上有程家用兵布陣習慣的影子,程筠墨身上必然也有程家用兵布陣習慣的影子。


    這是不可避免的。


    而北狄人心裏十分清楚,北疆的軍師隻有程家人。


    那他們必然有心去查程家人的用兵特點,程柰死了,程家主年幼,程筠墨暫掌家主之權。


    能夠來北疆任軍師一職的,向來都是程家家主。


    既然程筠墨暫掌家主之權,那她就有可能再替程家主來北疆。


    而事實證明她也真的來了。


    所以說不定眼下北狄人對程筠墨用兵的方式,比程筠墨本人還要了解。


    這也是程筠墨麵眼下必須要麵對的一個問題。


    而這兩天,景牧也能夠看出,程筠墨在試圖尋找打破程家帶來的痕跡。


    可一個人長年累月積累下來的痕跡,又哪裏是那麽好掩蓋的。


    景牧跟著程筠墨出了軍營,程筠墨看了一眼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景牧,對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她來北疆軍營終究是來打仗的,而不是來虐待人的。


    而且她也沒有虐待人的習慣。


    “你先迴去休息吧,這兩天你也要辛苦了。”程筠墨的聲音與之前相比軟和了許多。


    “那軍師呢?”景牧恭恭敬敬的問道。


    “我還要去一趟孤山。”程筠墨淡淡的道,


    “那就不合規矩了。”景牧輕輕的笑了笑。


    “有什麽不合規矩的?這北疆還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程筠墨忍不住挑了挑眉,隻不過她的麵目表情被麵具遮住了,旁人看不出來罷了。


    “軍師還沒有休息,我便去休息,這不太合規矩。”景牧笑了笑。


    複而又道:“孤山已經出了北疆城,不如景牧陪著軍師去吧?”


    景牧看著程筠墨的眼睛,似是知道程筠墨在想什麽,淡淡的道:“在下一定不會拖軍師的後退,必要的時候,軍師可以對我棄之不顧。”


    程筠墨淡淡的瞥了景牧一眼,狐疑的道:“真的想去?”


    “想去。”景牧十分肯定的道。


    “那可說好了,萬一在孤山遇到了北狄人,我打不過將你丟下的時候,你可別忌恨與我。”


    “不會的。”景牧跟在程筠墨身後溫溫柔柔的道。


    “真的到了那個時候,軍師盡管將我丟下,不用管我,我覺不給軍師拖後腿。”景牧十分善解人意的道。


    孤山與其說是山,但更像是個小土丘,爬起來並不是十分困難。


    但即便是如此,對於景牧來說仍然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先不說毒人的體力壓根兒比不上常人,單單是這山上時不時刮得陰冷像刀一樣一點一點無情的割著人裸露的皮膚的風。


    就讓景牧有些許吃不消。


    毒人畏寒,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比普通人多吃一些苦頭。


    但即便是這樣,景牧也沒有吭一聲,默默的跟著程筠墨。


    而程筠墨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刻意照顧他,步子越來越慢。


    程筠墨看了一眼景牧的蒼白得像鬼一樣的臉色,在心裏默默的歎了一口氣。


    她也真的不能背上景牧這一條命。


    她與南疆玉家結仇是與南疆玉家之間的事,而景牧眼下還是景牧。


    更何況他還是定北侯府的嫡子。


    程家與皇族眼下的關係,不過是雙方都在拚命的粉飾太平。


    然而假象就是假象。


    可即便是假象,她也不能任由人打破。


    起碼她不能成為打破這個假象的人,畢竟程家還需要這個假象來休養生息。


    倘若定北侯府的嫡子因她而喪命,她若是也半死不活那還有解釋。


    她若是完好無損,而景牧卻死了,那她是有嘴也說不清楚了。


    程筠墨隨手撿了一些木頭,又拔了一些有韌性的草。


    三下五除二,做了一個十分簡陋的弓,將枯樹枝的一端用隨身攜帶的短刀削得尖尖的。


    而後對著天空,找準目標,彎弓射箭,成功的射下來一隻大雁。


    程筠墨看著大雁落到遠處,對著景牧淡淡的道:“我們現在這裏休整一下,將大雁燉了再說。”


    程筠墨將射下來的大雁撿迴來的時候,景牧已經十分自覺的生好了火。


    程筠墨將大雁丟在景牧旁邊,淡淡的道:“會處理嗎?”


    景牧看了一眼被程筠墨一箭射中而慘死的大雁,點了點頭:“會。”


    拔毛、清洗、處理內髒,應該沒什麽太大問題吧?


    景牧心裏有點不太確定,畢竟他確實沒有處理這些東西的經驗。


    “確定?”程筠墨看了一眼景牧,怎麽看也不像是一個處理過大雁的人。


    但是她也著實沒有心情在方方麵麵都照顧這個拖她後退的人。


    她辛辛苦苦的把大雁打來了,他還不能幹點活了?


    都是人,憑什麽他活得比她還嬌貴?


    “確定。”


    “那好,你在這裏處理著大雁,我出去找點水,也好把大雁洗洗燉了。”


    唉~以景牧的身體讓他吃烤大雁恐怕還不如給他一杯熱茶來得實在。


    他怎麽就那麽麻煩呢?


    倘若此番眼下救她一個人,她肯定會把大雁烤了。


    畢竟,方便啊!


    程筠墨在心裏默默的感歎,如今這世道像她這樣為了別人而麻煩自己還還不求迴報的好人,已經不多了。


    孤山底下便有一條小溪,名字叫郢水,隻是他們來的時候並沒有經過那條小溪。


    但是孤山並不大,而且他們也還沒有深入孤山,所以程筠墨很容易的找到了郢水。


    傳聞中,這郢水是高原積雪融化匯集而成的積水。


    在年複一年的漫長歲月裏,漸漸形成了溪水。


    聽聞這郢水還穿過北疆的一個村莊,而那個村莊便叫郢水村。


    這郢水村裏的河水便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水。


    所以程筠墨十分小心翼翼的取了足夠他們用的水,確保沒有把水弄髒。


    程筠墨取完水迴來之後,景牧已經將大雁處理完了,還用她留下來讓景牧防身用的短刀將大雁切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


    程筠墨倒了一些水在不知道景牧從哪裏找到的陶瓷罐裏,湊合著在裏麵將大雁清洗幹淨。


    景牧將裝有清洗好的肉塊的陶瓷罐放在了火架子上,又往裏麵倒了一些清水。


    在做完了這些事情之後,景牧才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沒話找話道:“姑娘取的是郢水的水?”


    “除了那裏,孤山還有其他可以取水的地方嗎?”程筠墨淡淡的反問道。


    “沒想到姑娘居然能夠在那麽短的時間裏便找到郢水。”


    畢竟他們來的時候,並沒有經過郢水。


    “這隻能說明上天眷顧你。”程筠墨用手指著天空道。


    “眷顧我?”景牧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驚訝掩藏不住。


    這可真是個新鮮的說辭。


    “對,眷顧你!”程筠墨十分肯定的道。


    複而又道:“若是我今天沒有找到郢水,沒有打水迴來,那我們今天隻能烤著吃這隻倒黴的大雁了。”


    “這樣一來就不能給你燉湯了。”


    畢竟燉大雁是需要水的。


    原來是為了給他燉湯?


    景牧在一瞬間愣神之後,發自肺腑的笑了笑道:“那也是姑娘厲害。”


    心情似是十分歡愉。


    “多謝軍師。”


    “你可不要誤會,我是怕你跟在我身邊死了,你家裏的人找我麻煩。”程筠墨撇了撇嘴道。


    而她這個人很討厭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她已經得罪了南疆玉家,但是定北侯府畢竟還沒有真正的得罪。


    她可不想給自己找一身麻煩。


    她來北疆是打仗的,不是給自己樹敵的。


    “等湯燉好了,你就多喝點,看看你一副死人臉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麽了呢。”程筠墨沒好氣的道。


    即便沒有鏡子,景牧也知道他如今的臉色不會好到哪裏去。


    他自己的身體,他還是十分清楚的。


    “不管怎麽樣,還是要謝謝軍師,謝謝軍師對我的照顧。”景牧頓了頓,笑容越發的真誠:“我一定不會拖軍師的後腿的。”


    “希望你說到做到。”


    程筠墨看著景牧的笑容愣了愣,複而主動的移開了眼睛。


    這個笑容真的是……


    太犯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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