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隊距離小鎮也不算太遠,司令員的吉普車在公路上行駛了約莫十分鍾便到鎮上。


    段硯直曉得小媳婦到鎮上是給孩子報名辦入園,吩咐司機兼警衛員的小李送他們母子倆在小學大門口,看著王紫如牽著孩子進了小學。


    “去招待所!”長身往後座慵懶靠著,段硯直手掌爬著一頭雞毛一樣的頭發。


    或許小媳婦說的對,他可是昆區司令員,平常即使到外麵出差,稍微注意注意點形象才是。


    警衛員一愣,看了看右手的手表指針:“司令,這個時間咱們是不是應該先去酒樓跟九爺打聲招唿?”


    “你耳朵聾了麽?我說去招待所。”


    警衛員麵孔緊繃,見司令不像開玩笑,“咱們不是要去飯店和九爺會合麽?再說現在大白天,又還沒到晚上,這麽早去招待所做什麽?”


    “叫你去招待所哪那些廢話?”段硯直閉了閉眼,怪不得自己明明比小叔年輕個把月,卻被女人嫌棄不好看。看來是身邊警衛員選的不行啊。


    “送我去招待所,我這身衣裳幾天沒換了,天氣熱了,洗個澡換身幹淨衣裳。”


    警衛員慢吞吞的“哦”了一聲,從後視鏡小心翼翼的瞄了司令一眼。


    心裏納悶的緊,他跟在段司令身邊也有好幾年時間,據他觀察,段司令與九爺完全不同,一向不怎麽注重個人外表,這怎麽忽然大白天去招待所洗澡換衣了呢。


    段硯直摩挲著臉上冒出來的短短的胡茬,自己感覺就挺討厭。


    迴過神,他連忙在車上找自己的剃須刀和香皂,塞進皮箱,吉普車到達鎮上招待所的時候,他拎著皮箱下車,走了幾步又迴頭道:“你也去洗澡換身衣裳,都臭了。”


    警衛員站在車旁瑟瑟發抖,連忙聞了聞自己的衣裳,嫌棄的用手掌扇了扇汗臭味,“是挺臭,難怪司令要去洗澡。”


    鎮上第一小學,幼兒園報名處。


    王紫如領著孩子,來到設立在小學的一所幼兒園。


    跟老師說明來意,便來到園長辦公室,從手中拎著的綿綢口袋裏麵取出部隊開的各種手續。


    “原來你們是部隊隨軍親屬?!”


    園長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留著一頭短發,長得身形敦實,笑起來很是和藹。


    “我姓唐,叫我唐老師就好。”唐老師笑眯眯的說著,一邊辦理報名手續,問著寶兒,“以前上過幼兒園嗎?”


    “我們剛從老家過來,那時候孩子還小就沒送他去上幼兒園,而且我們那的幼兒園,好像得等到孩子五歲才收。”


    “沒關係!現在的小孩聰明,你們當家長的不用擔心。”


    唐老師在名冊上寫了寶兒的名字,抬頭,笑著打量著麵前的娃娃,小娃娃打扮的挺利索,身上穿著一件新的的確良小襯衣,腳上套著絲光襪子,還穿著洋氣的小皮鞋,“翟寶庚是吧?”


    這年代,穿得起絲光襪子和洋氣小皮鞋的家庭並不多。


    上周他們幼兒園還有好些小孩腳上穿著尼龍襪子和膠鞋呢。


    王紫如連忙把孩子推到麵前,“寶兒,叫唐老師好。”


    “唐老師你好。”寶兒心情燦爛,稚聲稚氣的乖巧道。


    “真乖!告訴唐老師,你會數多少個數了?”唐老師騰出手來,牽著孩子小手問。


    寶兒在家根本沒有數過數,最多隻是跟著媽媽學了幾個單詞。


    小家夥臉色忐忑的望著媽媽。


    王紫如笑著解釋,“以前在老家的時候,我也沒怎麽教孩子,可能他還不會數數。”


    “嗯,小孩子學數數也很快,不用擔心,慢慢來,以後每天呢,你們部隊有車子每天早晚集中接送孩子,當然,你們要是自己接送也行,不過都需要登記,免得有時候我們的老師忙不過來,造成一些疏忽。”


    既然部隊有車子集中接送孩子,她也省的每天往鎮上跑。


    便登記了‘集中接送’方式。


    “明天開始就可以送孩子來幼兒園上學,頭兩天嘛,孩子太小,可能離開媽媽有點不習慣,我建議呢,你們當家長的過來陪一下孩子,通常第一周孩子認生,過幾天和其他小朋友混熟了就不需要媽媽們陪伴了。”


    “那我早上跟著送孩子的車子一塊兒來?”


    “嗯,逐漸放手讓孩子適應陌生的環境。”


    王紫如答應了第二天會親自送孩子來上幼兒園,否則孩子與老師彼此不認識,萬一把孩子弄丟了可咋辦。


    由於幼兒園隻有一個月就要放暑假,王紫如交了5角錢學費,報完名,牽著孩子去教室外麵的窗戶看了看裏麵的情況。


    教室裏麵,大約有三十幾個小朋友,正在老師的帶領下唱歌。


    “媽媽,裏麵好多小朋友哇。”


    “明天早上媽媽就送你過來上幼兒園!迴去之後,媽媽還得教你數數。”


    母子倆從學校出來,王紫如想著還得給孩子縫製一個小書包。


    王紫如對小鎮還不太熟悉,打聽了一下,得知鎮上有三個裁縫。


    便去了一個臨街的裁縫家,詢問縫製一個小書包得扯多少步。


    戴著眼鏡的女裁縫抬頭看了看母子倆,聽出他們是外地口音,“小孩的書包用不了多少步,你可以看看我這裏的一些小塊布料,你著急的話,我給你拚接一個小書包。”


    女裁縫正在踩縫紉機,忙了一會兒停下來,從案板下麵的竹簍子裏麵取出一遝小塊小塊的各種小花布。


    “可以呀,今天可以做好嗎?”


    “今天就要哇?也行,我先給你做,不過趕工的話,我就沒空做別人的衣服,你總共給5角錢吧。”


    王紫如挑選了一下各式小花布,心想5角錢也並不貴。


    先給孩子湊合用用,等以後有機會到了大城市再給孩子買個人造革小書包。


    雙方說定了,第二天一早去裁縫店拿書包。


    母子倆從裁縫店出來,寶兒很有主張的說:“媽媽,還得買鉛筆和削筆刀。還有文具盒也買一個。”


    “你讀幼兒園還買文具盒?”王紫如笑了笑。


    “柱子哥都有文具盒!”


    “好,媽媽給你買。”就這麽一個煤氣罐罐哪裏會不買呢。


    當天,鎮上並不是趕集的日子,街上的行人和叫賣農貨的村民很少,母子倆行走在各個商店之間,很是紮眼。


    逛了半個小鎮,買到了鉛筆和文具盒等上學的文具用品。


    王紫如還給孩子又買了三本小人書。


    眼看著也快到中午,王紫如牽著孩子站在供銷社門外,正在尋思到底上哪兒跟段司令會合。


    一輛吉普車徐徐開過來,坐在車裏的人並不是段司令,而是……韓隨境。


    “東西買好了麽?”韓隨境那張儒雅堅毅的麵孔從車窗探出來問道。


    王紫如唇瓣微張,怔愣了下。


    她有些詫異的抬眸看向坐在車裏的男人,他穿著一件夏季軍裝襯衣,袖口卻是鬆鬆的卷起。


    見她沒反應過來。


    韓隨境旋即解釋:“段司令說,中午請你們吃飯,就在街角的國營飯店。”


    王紫如順著韓隨境手指過去的方向,輕點頭,“哦,那我們走過去就可以。”


    那意思很明顯,要與他保持安全的距離。


    韓隨境凝望著站在供銷社門外的前任未婚妻,眼眸中有些情緒翻湧,卻終是閉了閉眼,再睜眼,平靜地別開視線,“現在就過去吧。”


    吉普車後座車窗徐徐升了上去,朝著前方的國營飯店緩緩駛過去。


    五分鍾後,王紫如牽著孩子來到國營飯店。


    韓隨境早已下車,等候在進門的大堂。


    不算寬敞的國營飯店,裏麵有兩桌客人,有一桌客人身上穿的是工廠的製服,想必是附近廠子裏邊的幹部。


    “跟我上樓。”


    王紫如還在環顧這間飯店,腳步機械般的跟著韓隨境上樓去了樓上。


    他們三人沿著樓梯上去,幽靜的用餐區,擺放著幾張方桌,卻隻有段司令與他叔叔坐在靠窗的一張圓桌旁。


    看樣子他們似乎等著了。


    “報名了麽?”段硯直迴頭看到母子倆上樓來,迴頭,一條健碩手臂慵懶的搭在椅子靠背上。


    王紫如輕點頭,“明天就送孩子去上幼兒園。”


    走近,她恭敬頷首,“段先生,別來無恙!”


    段綏禮耀眼如清風霽月,即使坐在簡陋的國營飯店,依舊顯得金貴不凡。


    他沒想到王紫如這般有禮,做了個請的手勢,嗓音沉鬱溫和:“坐下說話。”


    王紫如看了看圓桌旁的幾張椅子,便在段綏禮旁邊落座,孩子坐在她與韓隨境中間,一抬眸才發現對麵的糙漢換了衣服,還洗了頭,一頭濃密黑發還是濕漉漉的,臉上的胡子也刮了。


    看到段司令這副細心修過的麵容,王紫如莫名嘴角彎了彎,想笑,但是當著段綏禮的麵不敢放肆。


    段硯直也注意到了小媳婦正在打量他,臉上明顯帶著一抹興味,旋即假裝埋怨的口吻,“咳咳…,報名也去了那麽長時間!”


    “報完名,還得去裁縫店給孩子縫書包,還得買文具盒鉛筆什麽的。”王紫如眼眸眨動。


    坐在另一邊的男人,便給他們母子倆到了兩杯茶水遞過來。


    望著對麵段司令那滾動的喉結,隨性而充滿磁性的嗓音,王紫如不知怎麽迴事,眼睛有點移不開,趕忙捧起搪瓷缸,吹了吹拿給孩子,“這個天越來越熱,喝點茶。”


    坐在圓桌旁的三個男人全都看向唯一的小朋友。


    段綏禮眼眸淺淺,問道:“幾歲了?”


    “剛滿四歲!說起來,這幾天他要過生日了。”王紫如寵溺的撫了撫孩子的小腦袋。


    不知怎麽迴事,段司令總是盯著她,令她渾身緊繃,一動也不敢動。


    “叫他們上菜,孩子該餓了。”段綏禮嗓音溫和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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