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他患上了神經性胃炎。


    但他自己根本不在意,三天兩頭才想起來吃一次藥,酒自是不肯減少,煙更不必提,這種不尊重醫囑的治療方式顯然加劇了病情。


    是以今年年初,當所有人都在闔家慶賀新年時,他在沒有任何家人和朋友陪伴的倫敦醫院,看了一場煙花。


    說句不中聽的,如果牧霄奪繼續這樣不要命的糟踐身體,他絕對會成?為牧家有史以來最短命的家主。


    林崢有苦難言,擔心醫生一語成?讖,牧氏可是有一任家主沒能活過四十,先生千萬不能步入他的後塵吶!


    不過,他在這樣的危機中隱隱生出一種感覺,好像知道病根出自哪裏。


    自從盛少爺搬出壹號公館後,先生也離開了雲川,並且再也沒有迴去。


    而?在這段時間裏,每當被派去調查盛少爺近況的人返迴匯報之後,林崢催他吃藥都會格外順利。


    雖然先生表麵不動聲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像濺不起絲毫漣漪的湖。


    但林崢知道,隻有這一刻,他得到了稀有的、珍貴的放鬆。


    -


    時隔近一年,牧霄奪再次迴到了壹號公館。


    他是壹號公館的主人,卻很少將這裏稱作家,好像這座彰顯著?身份地位的莊園,隻不過是他名下數十套房產中平平無?奇的其中之一。


    壹號公館依然保持舊貌,除了廊下的鴿子和湖裏的天鵝多了幾?隻,其餘依舊維持著?他離開時的模樣。連花園那?張白色的鞦韆椅也沒有收起來,園丁悉心維護著?,隻有些不易被發覺的開裂和掉漆。


    牧霄奪幾?乎沒怎麽用晚餐,航班落地雲川後不久,胃病又開始隱隱發作,但他選擇忍了。


    因為那?勞什子胃藥和紅酒相衝,二者隻能取其一,要知道,他一向青睞後者。


    牧霄奪身形簫散的坐在白色鞦韆椅上,寂落的燈火在他眸下拓出雕刻一般的光影。


    從前種下的玫瑰在今年春天全都盛開了,在晚風中翻飛飄蕩,揚起滿目肆意的紅,美得令人驚奇,偌大花園裏的所有花在它?麵前仿佛都黯然失色。


    牧霄奪為了這些玫瑰而?迴到壹號公館,眼前卻不受控製的浮現出這裏之前一片荒蕪的景象。


    他領迴來的那?個瘦巴巴的小朋友就蹲在光禿禿的田裏,用小鏟子唿哧唿哧幹得起勁,還有一隻搗亂的小髒狗,搞得一身泥巴。他絲毫沒察覺自己給精明的莊園主打了白工,被人賣了都在幫忙數錢。


    牧霄奪看著?那?條曾經背他走過的花園小徑,於是那?些泛舊的痕跡在他的眼中全都甦醒。


    不過是又一年春深,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當時隻道是尋常。


    牧霄奪漠然收迴目光,他長期生活在這種沒有盡頭的孤獨中,仿佛被時間湮滅了一切,也吞噬了他作為人的正常感情。


    隻有那?時不時顫動的深黑瞳仁,證明他還擁有生命。


    他漫無?目的地看著?這張白色的鞦韆椅,眼神?微微一動,伸出手?指撫了下椅背的橫樑。


    指尖掃過的地方,深深淺淺的刻著?一行字。


    ——牧霄奪,你個大騙子!!!


    牧霄奪微不可查的一滯。


    他倒是不記得盛願刻下這行字的當天,自己又怎麽得罪了他,不過原因總跑不出那?幾?個,應酬迴家晚了些,答應陪他吃晚飯結果沒迴來,或者臨時有工作放了盛願的鴿子。


    他垂眸看著?這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忍不住想:字寫得還是那?麽醜。


    如果可以迴到過去重新再來,他是否還會選擇在雨夜出門?,把?那?個孩子帶迴壹號公館,留在自己身邊?


    是否還會在千絲萬縷的思緒中,保留那?一絲惻隱之心?抑或在俯瞰弱小生物時,來自於高位者微不足道的憐憫?還是在遇到一個同樣孤獨的靈魂時,封閉的心髒一瞬間生出的奇異的同類歸屬感?


    這是一個謎,更是一個困住他心的咒。


    他無?法解釋,唯有保持緘默,將所有的軟肋掩藏進心腔裏那?個無?人知曉的巨大黑洞。


    而?他依然要一醉再醉。


    而?天還是要一亮再亮。


    未久,夜幕降臨,淅瀝下起小雨。


    這酒是不能再喝了。


    管家和林助理心急如焚的等候在門?廊下,看著?先生眉心微蹙,單手?抵著?胃走迴來,連忙走下台階,「先生,我去做些生薑茶,您喝了暖暖胃吧。」


    林助理沉默的候立一旁,不發一言。


    「隨便。」牧霄奪繞過他們,徑直往宅子裏走。


    待先生走遠,林助理忽然問起:「盛願少爺有沒有給先生留下過什麽東西?」


    「盛少爺的臥室一直保持原貌,剩下的東西都收在三樓的畫室,除了保潔偶爾會過去打掃衛生,沒怎麽被人動過。」


    「先生沒去看過?」


    管家微頓,猶豫著?搖搖頭,難以言說。


    林助理心下瞭然,踩著?跛腳踏上三樓。


    他緩緩推開門?,掛在天花板的吊燈似乎長久未經使用,幾?顆燈珠明滅不定的閃爍。


    走進去,這間被用作儲物的房間幾?乎一目了然,三麵牆上掛著?許多一看就知道出自同一個人的畫作,他逐一看過,最後在其中一幅略顯怪異的畫前停住腳步。


    畫幅中央,是一隻手?,畫紙破損不堪,似乎被人為揉皺又平鋪開,還隱隱有撕破後重新粘好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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