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莫名有些口幹舌燥。


    之前壓力一大就獎勵自己的負麵效果出現了,季然現在也想要自我獎勵了。


    他雙腳不自覺地合攏,想要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可他忍住了。


    季然看向寒深,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寒深問他準備好沒有,季然說好了。


    「我想請你思考一個問題,」寒深說,「你有沒有發現,你更擅長拒絕別人善意的幫助,卻無法拒絕別人提出的過分要求。」


    季然愣住了。


    他起初以為寒深在胡說八道,畢竟連三歲小孩兒都知道,肯定是接受善意的幫助,拒絕過分的要求。


    可當他真正迴想自己的所作所為,卻發現確實如寒深說的這樣。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拒絕別人幫助他,可對方如果對他提出要求,他反而無法拒絕。甚至有時候這件事已經給他帶來了困擾,他寧願自己內耗,都無法對別人說不。


    季然抬起頭,有些困惑:「為什麽突然問我這個問題?」


    「因為你曾經不止一次拒絕過我的幫助,」寒深說,「就連剛才我想和你一起解決你的問題,你也習慣性做出了拒絕。」


    「我那是……」季然想要反駁,可話到嘴邊又頓住了。


    他為什麽要拒絕寒深?因為不相信他?不敢和他產生關係?他覺得自己可以獨自解決問題?


    不,根本不是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隻是害怕對方的幫助並非真心,或者隻是出於道德領域,所以他總是習慣性拒絕別人,可他真正期待的,是被他拒絕後,還有人能堅定表明心意。


    太擰巴了,連他自己都摒棄這樣的自己。


    所以季然從不戀愛,他沒喜歡過別人,也知道自己性格糟糕,根本就不配進入一段親密關係。


    寒深這個問題太尖銳,也太私密了,仿佛要打開季然的心髒,要讓季然在他麵前赤身裸體。


    季然當然知道自己有問題,可他不想坐在這裏和寒深談論這個問題。


    他本能地豎起渾身防禦:「那又怎麽樣,這又沒有傷害到別人。」


    寒深:「可你在傷害你自己。」


    季然張嘴想要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隻能呆呆地看著寒深,感覺自己在他目光之下,漸漸變得赤身裸體。


    季然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難堪,他又想哭了,可他已經哭得夠多了,連眼淚都掉不下來。


    於是他變得憤怒。


    「你怎麽能這樣……?!」季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可椅子又長又深,他一下沒站起來,又重新陷了進去。季然尷尬得要命,變得更生氣了。


    他一腳踩在茶幾上,幾乎是沖寒深大喊:「為什麽你總是欺負我?我受夠了,我不想繼續對話,我不想呆在這裏,我……」


    季然把臉埋進掌心,開始哽咽:「寒深,我討厭你。」


    這次哭泣給季然帶來了極大的屈辱,因為他發現,自己總在寒深麵前情緒崩潰。明明之前都好好兒的,可一遇到寒深就亂套了。


    他變得敏感、自卑、易怒,明明他之前不這樣,明明誰都誇他性格好,誇他乖巧懂事,聽話又有禮貌。


    可現在,那些美好的品質都消失了。


    寒深把他變成了一個性格糟糕無比的大人。


    季然性格裏藏得最深的陰暗麵出現了,他不再理智,也不再考慮寒深的心情,他開始大喊大叫,像個嬰兒一樣發泄自己的怒火。


    他希望寒深能安撫他,哪怕是訓斥他,可寒深什麽也沒有做。


    這個男人隻是靜靜地注視他,冷酷無情得可怕。


    直到季然發完脾氣,寒深才說:「季然,你冷靜下來了嗎?」


    季然煩透了寒深這幅性格穩定的模樣,明明是他挑起自己的憤怒,憑什麽他就能這麽無動於衷?


    他又要生氣了,然而卻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等等,你剛才叫我什麽?」


    「我叫你季然。」


    「可你不是說……」季然呆住了,他理解不了這裏麵的邏輯。


    「我說過,你表現好我就會叫你名字。」寒深對季然說,「你剛才的脾氣發得很好。」


    啊???


    季然徹底迷茫了:「什麽叫我脾氣發得很好?」


    寒深說:「我很高興你能真實的表達自己的情緒。」


    季然被這句話定在了原地。


    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教他要乖,要懂事,不要隨便發脾氣。可偏偏寒深說他脾氣發得好,說很高興他能真實表達自己的情緒。


    季然感覺自己又要哭了,可他真的不想在寒深麵前掉眼淚了,那樣真的顯得他非常非常非常無能。


    季然強忍眼淚,他試圖說點兒什麽,可大腦似乎宕機,即說不出體麵話,也無法坦然接受寒深的鼓勵,他整個人很別扭地站在那裏,竟完全無法應對別人的善意。


    最終,他對寒深說:「謝謝你。」


    「不用和我道謝,」寒深說,「相反,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季然愣了愣:「原諒什麽?」


    「對不起,你剛才難受時我沒有安撫你。」寒深語氣充滿了歉意,「但我希望你能試著靠著自己的力量冷靜。」


    季然又想哭了。


    寒深怎麽這樣啊,總是說一些讓他想哭的話,他是什麽眼淚製造廠的廠長嗎?


    但季然這次沒哭了,他很好地忍住了眼淚,反問寒深:「你覺得我做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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