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這裏, 嗯……還有這兒。」遲絳對著自己隨心指了幾處,抬起眼睛悄聲說:「如果有人親一親,就全好了。」


    遲絳上揚的音調和狡黠笑容出賣健康狀況,氣色明顯紅潤了不少,此刻隻像是在故意欺負人了。


    「不可以。」聞笙起身離開床角, 「醫書上沒有這樣治病的先例。」


    聞笙其實繃著一根弦。知道這是遲絳的家,是在遲絳的臥室, 而她們之間還有太多話沒講清楚,連一句正式的「在一起」都未講,於是不敢放肆親昵。


    「餵, 」遲絳拉住聞笙衣角,「機不可失, 等我病好了,可就不許人隨便親親了。」


    當然,她也並非真的想要聞笙做些什麽, 索要親親的話出口時,心髒上躥下跳得亂七八糟。隻是覺得聞笙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好玩, 總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轉眼又嘆口氣繼續嬌慣著自己。


    「欸。」聞笙如她所料,輕嘆氣搖搖頭。又重新在她床頭坐下來,拿起遲絳枕邊的小鯨魚玩偶,迅速地淺淺貼了貼藍鯨的腦袋,便把玩偶遞給遲絳:「好啦,給你。」


    「是叫你親親我,」遲絳酸溜溜地盯著那隻陪伴自己三年的小鯨魚,「不是要叫你親親它。」


    「那麽,就叫它代替我好了。」聞笙莞爾,兩隻手抓著小鯨魚在空氣裏輕晃著,緩速地遊啊遊。遊到遲絳麵前,她又低頭哄著小鯨魚,聲線低冷:「喏,我們親親遲同學額頭,好不好?」


    說著,便拿小鯨魚的腦袋輕戳了戳遲絳。


    一下,兩下。毛茸的觸感,輕輕印在額頭。


    她把小鯨魚放下來,眨眨眼睛,語氣輕輕:「現在,頭痛好些了沒?」


    遲絳呆愣在床角,隻顧得上眨眨眼,癡癡說不出話,被毛茸小鯨魚貼過的額頭還殘餘著陣陣酥癢。


    她揉揉額頭,避開聞笙的眼神,虛虛嘆道:「我準保是燒糊塗了,還在做夢。」


    她原以為聞笙是很木訥的,冷淡的,要用滾燙的溫度靠近聞笙,才能讓冰山融化。


    怎麽也沒想到,聞笙就連在溫暖別人這件事上都技高一籌,隻是輕輕的幾個動作,一個眼神,就把自己整顆心輕飄飄地帶到了半空去。


    遲絳把小鯨魚拿過來,抱在懷裏,忽然想起要緊事:「才想起來,你在我家這麽久,阿姨會不會擔心啊?」


    「我媽媽?」聞笙輕笑著搖搖頭,「她迴了老家,去孔廟祈福,還要在那邊停留些日子。等我的錄取結果下來,她也打算重新開始工作了。」


    「難怪哦,高考都沒見阿姨送考。」遲絳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興致勃勃想要多問些事情:「之前隻知道阿姨管你很嚴格,其餘的你一句也不肯說。現在考完了,是不是可以多講講啦?」


    聞笙朝她微笑了下,輕搖搖頭:「身處其中的時候,還覺得壓抑得喘不過氣。現在真要深究起來,好像又不知道從哪裏講起。」


    近十年來一以貫之的高壓教育,聞笙沒力氣反抗,咬牙默默承受了下來。比起怨恨母親,她更想責備那個離婚後事業高升、美美隱身的父親。


    他是名校理工科出身,頭腦聰明,技術科的一把手,在人前總是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待人接物寬和有禮。


    即使街坊鄰居都知道男人有家暴的歷史,可他手握的權力又讓他在單位裏受到許多人的追捧景仰。


    聞笙小時候總是想不明白,為什麽大家明知他是會打人的壞蛋,為什麽見麵時還要同他笑臉相迎呢?為什麽明明媽媽才是受害者,大家卻都勸她「為了女兒忍一忍」呢?


    在信息環境閉塞的童年,似乎所有的信息乎都不約而同地凸顯著一個論調:媽媽都是為了你,才犧牲掉自己的工作,忍氣吞聲,隻求你有出息。


    聞笙懂事,心疼母親,所以拚盡全力想要做個出色的孩子,讓媽媽驕傲。第一名,三道槓,奧賽金獎,器樂特長……媽媽騎電動車風雨無阻帶她奔波於無數課外班,省吃儉用,全部的錢都花在教育上。


    「她有一件深藍色的羽絨服,從我小學四年級穿到了現在,還是不捨得扔。做飯雖然很單調,但都是根據營養學精心配比的,每天淩晨起來洗菜做飯。」


    遲絳想起來了:「我記得的,你的三明治,還有幾乎不加鹽的中餐。」


    聞笙點頭笑了笑,語氣淡淡地迴憶:「其實,每次我生病,她會整晚不合眼地守著,也會很溫柔地拍拍我,給我講故事。你說我會照顧人,但我也隻是在模仿媽媽對我做的事而已。」


    「原來是這樣。」遲絳托著下巴,聽得認真。無微不至的溫柔,並非天生,而是後天習得的能力。


    愛總是一層層的模仿,也是一代代的繼承,人類總是在被愛的瞬間裏學到愛的本領。


    聞笙到現在都記得,有一年冬天聞錦在雪地上滑倒,腳踝傷了三個月遲遲不好,單腳落地就會吃痛。但還是堅持騎車接送她,冒著風雪帶她輾轉於各個培訓機構和比賽現場。


    「我有時候寧願她從未對我掏心窩地好過,這樣我就可以無負擔地怨恨她的強勢。」聞笙努力撐起一個笑,語氣低落下去:「我沒猜錯的話,我媽媽私下裏也找過你吧?」


    「原來你都知道。」遲絳摸摸腦袋,點頭承認了:「是有見過麵,但並沒說太過分的話。」


    見麵時,聞錦話裏話外提醒她,不要耽擱聞笙的學習。有些話其實說得有些傷人,遲絳在當時也覺得委屈,險些賭氣不再理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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