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才沒有摔壞腦子呢!無禮,太無禮了!我好歹也是個女神呀!”


    聽到瑪修的話,伊什塔爾頓時劇烈掙紮起來,紅著臉大聲抗議道。


    “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呢……”


    梅林也摸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個有些……乖巧到簡直稱得上是不諳世事(?)的伊什塔爾。


    “晝夜交替之際,天空將會沉睡,大地將會蘇醒……原來如此,是這個意思麽。”


    這時麻陶突然想起王哈桑的話語,對照眼前這個奇怪的伊什塔爾,她突然便理解了這句話真正的意思。


    “女神伊什塔爾……不,應該稱你為冥界女神,埃列什基伽勒吧?”


    “誒?!這個……那個……”


    見自己的身份被麻陶如此幹淨利落的給戳了穿,埃列什基伽勒頓時便瞪大了眼睛。不過就算如此,她還是想稍微掙紮一下。


    “怎怎怎怎麽會呢?我怎麽可能是埃列什基伽勒啊?畢竟那個冥界女神可是司掌著死亡和腐爛、又醜又陰沉、嫉妒心重、兇惡粗暴的家夥呢……我這副樣子怎麽可能會是埃列什基伽勒呢……”


    說著說著,埃列什基伽勒的訴說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失落,到後麵甚至幾乎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埃列什基伽勒情緒低落的垂下了腦袋,認命一般顯出了自己的真身:


    這是一位有著美麗的金色秀發、動人的赤紅色雙眸的少女。身上披著鮮紅色披風,頭戴著象征冥界王權的黑色王冠。大體上跟伊什塔爾長得很像,但又有些差別,總體上來說要比那個張揚的惹事精保守乖巧很多。


    很難想象,這位如花般美麗的少女居然會是她自己口中的那個又醜又陰沉、嫉妒心重、兇惡粗暴的冥界女神。


    埃列什基伽勒不再掙紮,悲哀的癱坐在地上,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


    見此情形,麻陶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隻好戳了戳一旁看呆了眼的藤丸立香,示意這種事就交給作為專家的他來解決了。


    藤丸立香一愣,剛想推脫卻發現,自己隊伍中的成員不是不善言辭就是油腔滑調,怎麽看都不是適合安慰人的樣子。似乎能上的就隻有自己一個人了……


    算了,這一路上不就是這麽過來的嗎?作為不能戰鬥的master,自己好像也就這點用處了吧?


    藤丸立香心中哀歎了一聲,咽了咽口水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呃……你就是埃列什基伽勒吧?”


    藤丸立香看著埃列什基伽勒,有些猶豫的問道。


    埃列什基伽勒微顫了一下,緩緩起抬頭悲傷的看向藤丸立香。望了一會兒,埃列什基伽勒突然激動起來:


    “我也不想的啊!我也知道我不該借著伊什塔爾的身體上來的呀!但我忍不住啊!從誕生開始……誕生開始就一直待在冥界,終日與冰冷岩石和伽魯拉靈為伴!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什麽都看不到!不能有自己的喜悅、快樂、悲傷或是朋友之類的一切。被大家討厭,被人類恐懼,作為冥界的主人被整個世界畏怖……”


    “明明我也想被大家喜歡……不,這簡直就是不可奢求的。我也想要像伊什塔爾那樣自由自在地翱翔於天際啊,也想要一個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也能夠毫不在乎的跟我相處的朋友啊!”


    “就是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而已,所以我才在晚上的時間借著伊什塔爾的身體來到外麵啊!我隻是想看看冥界外麵的世界!”


    “這難道有錯嗎?!”


    “……”


    埃列什基伽勒一連串由心而發的傾訴讓藤丸立香和周圍的其他人沉默下來。


    說實話,他們其實並不能認同埃列什基伽勒的話。


    誠然,想要稍微逃避一下荒唐的職責、想要出去看看美麗的世界、渴望可以交心的朋友這些並沒有錯。但這並非埃列什基伽勒無故收割人類靈魂的理由,甚至這個舉動與她的願望毫不相幹,沒有任何邏輯能將這些願望與她毀滅烏魯克的行動聯係在一起。


    但是,看著這位楚楚動人的美少女哭訴的樣子……他們也沒法說什麽斥責的話啊。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人類終究是看臉的生物啊。


    麻陶看著眾人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地歎了一聲。若是沒人破局的話這調查也進展不下去了。事到如今,果然隻能由自己來做這個惡人了嗎?


    “就算如此……”


    就在麻陶將要開口的時候,卻突然聽見藤丸立香語氣堅定的說道。


    “這也不是你無故殺害人類的理由吧,埃列什基伽勒!”


    對心懷痛苦之人,不可表示讚賞。


    那一瞬間,藤丸立香突然想起朱蘇德拉的勸誡,並最終做出這樣的斷絕。


    “唔……!”


    埃列什基伽勒瞪大雙眼看著藤丸立香。


    雖然說早就對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傾訴會得到這樣的結果有所預料,但當真的得到這樣的迴應時她還是不免大受打擊。


    “如果想要被大家喜歡的話,至少也要跟別人溝通一下吧?”


    藤丸立香接著說道。


    “剛才那是你第一次向別人傾訴吧?你說自己被人類討厭,卻又從來不願意向他人傾訴,隻是自卑的縮在角落裏。你不說出來別人怎麽知道啊?”


    “別說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樣啊!”


    埃列什基伽勒憤憤不平的喊道。


    “你憑什麽這麽說呢?你知道被所有人逃避的感受嗎?你知道始終被局限在深淵中的感受嗎?你什麽都不懂!”


    “是啊!我根本就不了解你,我什麽都不懂!所以……”


    藤丸立香注視著埃列什基伽勒的雙目,向她伸出手的同時認真的說道。


    “請讓我了解你吧!有什麽想說的話就通通向我傾訴。就算不愉快也好,感到憤怒也好,討厭我也好,至少這些都是你自己的情緒吧?作為交換,我也會將我們這一路來的經曆跟你分享的!”


    聽到藤丸立香率真的話語,直視他真誠的目光。埃列什基伽勒不由感到臉頰微燙,眼神微微閃爍,內心有些意動。


    然而,似乎在做了什麽相當艱難的思想鬥爭後埃列什基伽勒還是傲嬌的把臉一撇:


    “區……區區人類而已,居然狂妄到想要理解神明!別太自以為是了!”


    說著,埃列什基伽勒輕而易舉的掙脫了捆住她手腳的繩索。


    這是由青金石和魔獸皮編織而成的定製品,是伊什塔爾最喜歡的奢侈品之一,如果是那個貪得無厭的女神就沒那麽容易掙開。但如果是什麽都不奢求的埃列什基伽勒的話可就不會管這麽多了。


    掙脫束縛之後,埃列什基伽勒又偽裝成伊什塔爾的模樣,喚出馬安娜便準備離開。


    “等等。”


    見埃列什基伽勒想要離開,麻陶掏出了臨行前吉爾伽美什交托給自己的另一樣東西———一塊泥板,同時開口將她叫住。


    “至少給我們一個理由吧?你作為庫撒的都市神,卻與【三女神聯盟】同流合汙。這份罪孽之中是其他女神遠不能及的。若是不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就算是冥界女神,我也有能力在此將你處決!”


    麻陶話音落下,埃列什基伽勒突然感到一種強大的束縛力被施加到了自己身上。她詫異的迴過頭來看向麻陶手中的泥板,不由失聲驚叫起來:


    “這是……烏魯克的王權!這種東西怎麽會在你的手上!?”


    王權,由諸神賜下象征人之王的權柄。


    本身是可以被人類爭奪的物品,在都市之間的鬥爭中取勝者便能得到王權的加持,都市之王也將成為蘇美爾之王。例如在這個時代,持有王權的便是烏魯克的吉爾伽美什王,他也將承擔起領導整個蘇美爾的責任。


    本質則是蘇美爾世界律法的極致體現。若是違反規定,甚至連神明都能施以審判。


    “自然是吉爾伽美什交給我的。我作為代表王前往冥界的使者,自然需要借助王權來抵抗冥界的規則。”


    麻陶淡淡的解釋道。


    “侵略者要憑力量擊退,而同胞的背叛則應由世界裁定。王權就是這樣的存在,這你應該很清楚。”


    “……”


    埃列什基伽勒沉默下來。她很清楚這個問題自己必須迴答,不然就會在王權的裁決下被抹除全部神性。


    隻是她想不明白,那個狂妄自大的吉爾伽美什除了恩奇都外,居然還有能讓他信任到這種地步的人。甚至連王權這種至寶都能隨意借給她!?


    這幾乎就是在說【這個黑色的家夥就是蘇美爾的下一任國王】了!甚至還要更甚!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你為何要與那些女神沆瀣一氣?難道你打算否定蘇美爾的文化和人人民了嗎?”


    見埃列什基伽勒沉默著久久未有言語,麻陶追問道。


    “你這是代表蘇美爾向我提問的嗎?”


    埃列什基伽勒輕輕開口,問道。


    “沒錯。”


    麻陶點點頭,古井無波的眼神當中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


    “那好吧……那我就迴答你的問題。”


    埃列什基伽勒深吸一口氣,同樣以嚴肅的神情望著麻陶。


    “我的責任、職責沒有發生任何改變!我乃埃列什基伽勒,被托付了冥界的神明!將所有人類、所有靈魂收入冥界乃是我存在的意義,是我的命運!”


    “至於我為何要加入【三女神聯盟】?很簡單,因為我要用我的方式來支配人類。美索不達米亞麵臨毀滅的終焉,地上的人類終將被其他女神屠殺幹淨。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死在我的手中!”


    埃列什基伽勒的話語落下,狹小的房屋內又是一陣沉默。


    眾人看著埃列什基伽勒,似乎對她扭曲的本質和殘酷的性格感到驚訝。雖說妄圖與神明高談人道不可謂不愚蠢,但【與其被別人殺掉還不如由自己動手】這種扭曲的理念屬實讓人難以接受。


    隨後眾人又看向麻陶,或者說看向麻陶手中象征王權的泥板。想知道王權究竟會做怎樣的判決。


    這種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持續了十幾秒的時間,王權始終沒有反應。


    “……無罪。”


    麻陶終於說道。


    “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


    埃列什基伽勒感到那種壓製在自己身上的束縛感消失了,便問道。


    麻陶點點頭,目送埃列什基伽勒離開了屋內,乘坐馬安娜騰空而起,轉眼間便消失在夜空之中。


    “麻陶小姐?”


    待徹底看不到埃列什基伽勒的背影後,藤丸立香忍不住向麻陶投去疑問的目光。


    “如果朱蘇德拉說的沒錯的話……”


    麻陶將王權的泥板收了起來。


    “雖說本質上是個殘暴的女神。但作為被托付了靈魂的存在,依舊深愛著人類。就這點來說,她應該不是我們的敵人。”


    “若是說到她的行徑的話……放心,以後會有讓她補償的機會的。”


    “是這樣啊……”


    聽到這話是那位神秘的朱蘇德拉所說,藤丸立香竟出乎意料的安下心來。


    “說起來,剛才的注意力全都在埃列什基伽勒小姐身上所以沒注意到……”


    這時,瑪修忽然開口道。她緊抱著冒起雞皮疙瘩的胳膊用力摩挲著。


    “庫撒的夜晚原來這麽冷的嗎?”


    “畢竟這裏的地下連通著冥界,唔……”


    梅林嘀咕道,突然注意到外麵傳來一陣異常的響動。他從窗口向外望去,赫然發現他們的據點已經被無窮無盡的骸骨包圍了!


    生者充滿活力的溫暖氣息,使作為死者的它們瘋狂起來。揮舞著各種殘破的兵器,一股腦的往他們這邊湧了過來。


    “骸骨!怎麽這麽多!?這個數量已經比庫撒的總人口還要多了啊!恐怕是連祖宗十八代都帶上來了吧!”


    聽到梅林的大唿小叫,其他人也向窗外望去,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到了。


    “這恐怕是在這片大地之上死去的所有生靈,連接冥界的土地上就是會這樣啊……唔,總而言之這裏不能在待下去了!”


    麻陶抽出黑曜石長刀,率先踏出屋內,一頭衝進狂歡的骸骨浪潮之中。


    “要休息的話先離開庫撒再說吧!先隨我衝出包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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