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是冥冥中自有註定的麽。


    我笑出了眼淚。


    「又是她,總是她。」


    「師父你生氣了嗎?芙靈這次是真的被我弄斷了一雙手。上次她不過沒了一隻手,你便在我身體裏種下了荊棘,這次,她雙手盡斷,你便真要提劍殺了我嗎?」


    我看見我師父眸中冷光微凝。


    他或許當惱我毫無憐憫之心,毫不顧惜同門情份,輕易就對芙靈用了那些殘忍的手段。


    我用本命刀砍下芙靈的那隻手,不是那樣容易就能用些什麽靈藥重新長迴來的。


    那一刀凝聚了我的意念之力,世間或許少有靈物能消除蛟螭的意念之力。


    芙靈或許要永遠做一個殘廢了。


    我略微譏諷地想。


    但同時我也知道,在他收到芙靈傳來的訊息的那一刻,在他看到被我囚在山洞裏的芙靈的時候,我在心中便徹底淪為了妖魔一類。


    我師父開口:「你對同門尚且手段殘忍,又何況旁人?」


    「離湫,你不該……」


    他的話頓了一下,或許是因為他感到我竟絲毫不顧心口的劍,直刺刺要朝他起身。


    我往前一點,那劍便往胸膛深刺幾寸。


    我痛得悶哼一聲,血從唇角溢出些許,我卻固執地要走到他麵前。


    我踉蹌著,每一步都留下了一個血印。


    隻因我想看看他的臉,我想知道,刺穿我的心口,他是否感到痛快?


    還是說他也會愧疚……他是否有一分難過,一分不忍?


    他這次沒能阻止我走向他的動作,我隻手死死握著他的劍,不叫他有所動作。


    我渾身浴血,卻恍若未覺。


    我看清了他的神情。


    冷淡的,平靜的。


    我笑了一聲,卻滿是淒涼。


    我說:「師父的心,真狠啊。」


    「我十年了都未叫它改變分毫。」


    「師父,不論你信或不信,我都要告訴你……


    「此前淨山那次不是我做的,是芙靈同妖魔勾結,陷害我。」


    「……當然在這之前,芙靈這樣的事還做了很多次,不過這裏我也就懶得說了。」


    師父眉間微蹙了一下。


    「將芙靈囚在山洞裏,毀她雙手,此事是我所為。但我卻要問一句,為何芙靈此前害我便做得,我不過關了關她,弄斷了她一雙手而已,這便殘忍了麽?」


    「他人若打我,我為何便不能打迴去,一定要忍氣吞聲麽?」


    「師父你當知道,這不是我的性子。這些年,我已經為你,忍了太久了。」


    為他,我甘願自縛雙翼。


    我忘卻從前的野心勃勃,我甘願同他一起做一個普通的凡人。


    不等師父說什麽,我看著他說:「這些話我放在心裏很久,既然到了如此地步,我便索性說了出來。」


    我看著他始終微微陰沉的神色。


    許是月光映照,他側臉在夜色似乎也顯出了一點蒼白。


    我微彎了彎唇:「師父,我知道不論我說什麽,你大概都難完全信我。」


    「因為我是蛟螭啊。」


    我看了看胸口的劍,他的手從來都沒有一點顫抖。


    「你準備怎麽做呢師父?」


    「抽掉我的筋?或者你也可以一根根敲斷我體內的一百零一根魔骨,這樣我便一點也動不了了。」


    我慢慢說著這些他曾教過我的對付妖魔的手段。


    我指了指我心口的劍,露出一個稍顯蒼白的微笑:「雖然真的好痛啊,但是這樣可殺不死我。師父你方才應當直接撬開我的腦袋,妖魔的靈核在這裏……」


    我似乎顯得毫不在意,甚至咄咄逼人。


    但我隻有我自己知道並非如此。


    在他將劍刺進我心口的那一瞬間,我整個人便已陡然死掉了大半。我站在這裏不過是竭力強撐一口氣。


    我師父這時終於沒忍住開口止住了我的話:「離湫,我不想殺你。」


    我看著他,他蒼白的唇抿出淩厲的弧度。


    「但我必須保證,蛟螭永遠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他說這話的時候,他額間的翠鈿在夜色下美得叫人心驚。


    我鮮少見他如此冷漠的神情。


    他終於正麵迴答了我,我如願清晰地看到了他麵上的神色,但卻並非我想要的那種。


    那冷漠叫我隻覺胃裏都抽痛地痙攣起來。


    「世人無辜,不當遭此浩劫。」他說。


    當審判的鐮刀終於落下的時候,我生出一種果然這樣的感覺。


    他不會選擇我。


    他有他的責任,為了這,他必會舍下我。


    他隻會放棄我。


    小葉子說的是對的。


    我早知曉,我早知曉,為何在這時,心中卻依舊這樣難過,為何在知道自己最終會被拋下時候,依舊心痛到難以唿吸。


    我感覺那原本淹過喉頭的冰冷的潮水………這一刻驟然沒過了我的頭頂。


    在這一刻,它們終於徹底將我淹沒。


    我麵色慘白,渾身發抖。


    我試圖在他眼中找到一絲不舍,但是沒有。


    無人能救我。


    我知道,我終會在這絕望中慢慢死掉。


    我想到幾日前,我們還在桌前擁吻,他還小心碰了碰我嘴唇,問我是這樣做的麽?


    我看著他的衣裳,這是我很久前為他做的那件,已經這麽多年卻依舊保存地很好,原來他還在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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