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樹香氣飄逸,果子逐漸去了青,稍待些時日便要成熟。薛應挽仰頭望著茁實叢密的枝椏,心中默念著日子,想著過不久就該去學柿餅的做法了。


    *


    朝華宗多一個薛應挽和少一個薛應挽沒有任何差別,換了弟子將每日靈植送上丹藥房,隻有張晁與好奇問了一二句,得了另有安排的答覆,便再無人在意。


    越辭則連續幾日沒緩過勁來。


    倒是確實有些被嚇到了。


    於越辭而言,此情境下,其實不一定清楚自己與薛應挽究竟是種怎樣的感情。可從小看金梁古一流武俠長大,又抱著一顆家國天下的大義,偏愛郭靖喬峰,自詡看不起令狐沖、段譽這般優柔寡斷感情用事之人,說好聽些目光長遠,難聽些就是中二自大。


    在他看來,先有家與國(換算一下就是宗門與鼎雲大陸),再有情長,還沒消滅魔種拯救大陸達成happy ending,談兒女私情在一個大世界劇情流中則成倒反天罡了。


    從沒說過可以攻略npc,就算有道侶,應該也屬於一筆帶過的不重要設置,主線還是探索劇情提升等級,可依薛應挽的表現看來……卻與他想像中的截然不同。


    何況……活在世上近二十年,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與一個同樣身為男子的人產生情感。


    越辭大多時候做事都比較有條理,想著等過上幾天冷卻一下再去找薛應挽,才返迴弟子宿舍,外門管事弟子便傳來了消息。


    他眉眼發跳,被迫接下了無數個任務,無一例外——全是雜活。


    去遲亙峰打掃演武場,靈獸園餵養十數隻性情暴躁的兇惡靈獸,居安峰記錄今日來接委託任務的弟子數量,再到藏書閣整理借閱後攪亂的書籍……


    越辭數了數,不下十個任務,外峰連軸轉,一天從淩晨起床,幹到半夜才能勉強完成。


    論是心態再好,帶著一身未痊癒的傷,也幾乎撐不下。


    比996還996,這算不算修真宗門剝削弟子?


    好在平日做了不少師門日常,幾個重要npc弟子的好感都養得挺高,於是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問為什麽獨獨自己安排了這樣多的任務。


    管事弟子左右盼顧,湊近他耳邊,低聲說道:「這也不能怪我,這是……上頭傳來的消息。」


    越辭更怒了。


    上頭?哪個上頭。


    管事弟子擠眉弄眼,幾乎是明示:「淩霄峰,淩霄峰……」


    這下越辭明白了。


    就是那記仇的淩霄峰戚長昀,打了他一頓不算,還公報私仇布置一堆雜活。


    堂堂天下第一劍的霽塵真人,竟然這樣小肚雞腸。


    說好的高傲和逼格,可以這樣給他一個外門弟子明晃晃穿小鞋的嗎,就因為他玷汙……不是,染指……也不是,拐走了他的寶貝徒弟?


    他們還什麽也沒發生呢。


    掌事弟子推他肩膀揶揄:「兄弟,你究竟是怎麽惹到淩霄峰的人了?難不成傳聞是真的,你真的把薛應挽給拐……唔唔唔——」


    越辭沉著臉捂上了他的嘴巴。


    這話還是不能亂說。


    現在倒一股悶氣真是沒地瀉了,一沒辦法上淩霄峰找戚長昀議論個長短,二要是別人問下來你到底有沒有把薛應挽拐走這個那個呢,那他怎麽解釋?


    是薛應挽一廂情願單戀我,我對他沒有別的意思,我們真的是清白的。


    不出意料,戚長昀這個記仇怪肯定會覺得他損壞了自己弟子名譽,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趕出朝華宗,那可就徹底game over了。


    所以他什麽也不能說,隻能默默忍下這口鍋,繼續每日奔波在幹不完的雜活中。


    越辭也確實沒有時間去相忘峰了,等到半月輪值終於結束,一身肌肉酸痛,手臂快要不屬於自己。


    算算日子,也過了大半月,越辭覺得還是應該見一麵,就算真的有誤會,也不能一直拖著,該說的說個清楚不是,往後能做朋友就做,不能做就……再論。


    平日習慣了跑去相忘峰,現下十幾天忙著任務,倒也有些想那段閑暇休憩時光,食堂的飯難吃,不如薛應挽做的十分之一。


    他早就將照夜珠與清靈玉,玄鐵礦等鑄劍材料用法器隱藏置於朝華宗靈力最強盛的清源瀑下多日,就等去取迴,便能開啟最後一階段的鑄劍任務。


    思來想去,決定先去尋薛應挽。自從他第一次上相忘峰,二人還從未這麽多天沒有見過。


    都有些不太習慣了。


    可真正來到相忘峰腳下,越辭再一次愣住了。


    隻是半月時間,相忘峰竟還多了人看守?


    借用任務得來一次性隱藏身形的法器,當下避過正打哈欠走神的峰下弟子,輕車熟路摸上了入峰道路。


    想好了一百個和薛應挽見麵緩解尷尬的話語,話到嘴邊,沒有一個能講出口的機會。


    相忘峰上待了近一年的小院子空空如也,沒有被挑揀散落在地的藥草,沒有小廚房冒出的糕點香氣,沒有在院子裏懶洋洋曬太陽,手邊放著藥籍與吃食的青衣美人。


    唯獨靈植生長依舊,小竹林被吹起沙沙響,澄黃桂花落了滿地,院落飄香。


    失了生機的相忘峰變得如同荒廢,明明是來過數百次的地方,如今卻變得有些陌生,令他少有地,無端端生出股空落之感來。


    越辭不喜歡這種感覺。


    無論如何,薛應挽都是對他而言極為重要的人,在來到朝華宗的一年時間裏,他幾乎每天都會與薛應挽見麵,吃一口他做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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