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應挽身子很輕地僵了一下。


    寧傾衡冷哼一聲:「我不,」他說,「我修為比你高,贏了也沒光彩,何況阿繼和我說過,你這狗東西身上有不少奇怪法器,我還擔心傷了自己呢。」


    「慫貨。」越辭嗬笑一聲。


    「好啦好啦,」寧傾衡笑眯眯地,「既然來了,那你也肯定不捨得姘頭自己被責罰對不對?那不如你們二人一起——」


    話至半途,一道極有威懾力的氣壓驟然而至,幾乎將所有聲音吞沒。


    繼而是一道銳利冰刃,直直穿過,隻停留在寧傾衡臉頰半寸距離,刃上帶著冷寒霜意,劃過一點臉頰,幾縷髮絲齊齊整整地中空中飄落。


    弟子不約而同朝門外看去,看到了一身玄衣束帶,玉冠銀髮,持一柄散發金光佩劍之人。


    戚長昀身負凜冽之氣,威壓烏雲卷席般漫入,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霜刃太過厲然攝人,寧傾衡倒吸一口涼氣,身體發滯,心悸未定,僵在座上久未動作。


    薛應挽注意到越辭眉心皺起,他置於身後的掌心本已聚攢了不少靈氣,現下驟然收起,再無一絲痕跡。


    還有耳側那道輕微的,不耐嘁聲。


    一向冷靜而沉穩主事弟子雙眼睜大如銅球,連手中戒牌都顫抖地摔落在桌上。


    戚長昀怎麽會來?戚長昀怎麽可能會來?


    戚長昀不是從來不管弟子嗎,連相忘峰都是嫌棄薛應挽丟了臉麵,罰他去那處獨自看護靈植,連劍法也不教了嗎?


    束身自好,不問俗塵的戚長昀為什麽會為這樣一個沒用的廢物弟子親自前來?


    在戚長昀踏入屋中的瞬間,方才那些吵嚷的,細碎的討論聲盡數消失得一幹二淨。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偌大的廳堂陷入一片駭人的死寂中。


    主事弟子抑著心中惶亂,慌不迭從主位下來,三兩步走到戚長昀身邊,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禮,道:「真人。」


    又賠笑道:「不知真人來此是為……」


    「你們倒是大膽。」戚長昀目光不偏不倚,沒有半分留給上前恭維之人,隻是看向殿中,被他人用靈索反縛著手腕,壓跪在堂中的弟子。


    主事弟子愣然:「什麽……」


    「我怎麽不知道,刑罰堂都能越過我,來對親傳弟子實施懲戒,」戚長昀聲色清淩,敲冰戛玉一般落在聽者心頭,「何況我的徒弟想要什麽,還犯不著去問蕭繼乞求。」


    戚長昀張開掌心,一顆約莫指節大小,泛著清光的潔白貝珠浮於空中。


    「區區照夜珠,寧傾衡,也值得你如此大費周章?」


    第16章 照夜(五)


    愕然的不止是屋內弟子,還有此刻跪坐在地,無法迴頭的薛應挽本人。


    他的外衫鬆散,滑落臂肘,髮帶與髮絲絞作一團,在刑罰堂弟子一路近乎粗/暴的推攘中,玉簪也鬆鬆垮垮地要往下掉,可雙手卻被縛於腰後動彈不得。


    於是,戚長昀便看到了自己弟子最狼狽不堪的模樣,連跪自己時都溫和禮貌,注重衣衫齊整與禮節的小弟子,卻被人以近乎侮辱的方式壓在堂中,和幾個手裏握著芝麻大小權力的人上演一出滑稽戲碼。


    薛應挽腦袋垂得很低,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似乎是害怕被戚長昀見到自己這副不堪模樣。


    為什麽他們敢這樣大膽,因為料定戚長昀不會管不會在乎,料定薛應挽區區築基期,早就被當成不願待見的廢材。


    朝華宗每逢五年招新,一代又一代的弟子,長老下放權力,習慣人間階級製度的子弟爬上高位,在修道宗門裏實行了老一套。


    而這些對於已步入高深境界的長老來說,隻是再小不過,甚至無須費力去管的事情,畢竟小事鬧不大,而修道之路,命途也是考驗之一。


    「想不到,霽塵真人竟也知道我名字。」


    照夜珠隨意擲上桌案,本為稀罕之物,如今像顆蚌殼中隨意掏出的珍珠般軲轆滾到寧傾衡麵前,被兩隻手指阻攔,重新握在掌中。


    寧傾衡早已發僵的笑意快要維持不住,顯然沒想到戚長昀這時候會出來壞事,咬著牙向他打招唿:「來朝華宗已有一段時日,沒能向霽塵真人見禮,實在抱歉。」


    戚長昀沒有理會,甚至眼神也沒有多給寧傾衡。


    他看向跪坐地麵的薛應挽,聲音冰冷如舊:「看看你自己現在,成了個什麽樣子。」


    在他本來的預想裏,一個沒有靠山的人,最後結局大概就是如了寧傾衡的願,被驅逐出宗門,也沒什麽其他手段了。


    他與戚長昀以師徒身份相處百年,說不上有多深的情誼,便是教授劍法,也是幾個師兄弟間最少的。


    他從來沒有想過戚長昀會為了自己到此,繼而又想,大概是自己落了他的顏麵,師尊看不下去,才會特意前來,省得鬧得更加難看,成了他人口中笑話。


    薛應挽沉默片刻,輕聲道:「對不起,」他說,「師尊,我……」


    他話語微頓,後半段話怎麽也講不出口。


    髮絲垂落額前,瘦削的肩頭攏在一起,似是想令自己存在感更低一些,讓師尊不要繼續注意到他這樣一個沒用,又讓他丟臉的弟子。


    最後,還是隻能呆呆的重複那句。


    「對不起。」


    越辭看出他麵色不對,收起那副慣是散漫的姿態,說道:「別和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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