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揚起眼,掌中聚起一團靈流,將其推向法印,順著李恆腦門神庭、上星穴而去。


    薛應挽修為並不高,可對付尋常妖物已然足夠,他試著在李恆腦中搜尋,隻一下,輸入靈流卻如同被水吸入棉花一般杳無蹤影。


    李恆眉頭皺緊,似乎十分難受。


    薛應挽心中覺異,又往其中灌注靈流,這迴極為洶湧,幾乎將能聚集的靈力盡數輸入,想要將那與他隱隱對峙之物徹底抽離。


    下一瞬,李恆忽而麵目猙獰,眼球似爆裂一般,眼白覆蓋了黑色瞳孔,身體劇烈痙攣,抖動不止。


    「啊、呃啊啊啊啊——」


    薛應挽還未反應過來,一聲悽厲慘叫傳來,李恆整個身體卻已然急速縮水蜷縮,隻剩下一層皮肉,整個人紙張般褶皺堆疊。


    一股烏黑到濃稠的液體從他已然變形的五官流出,滴落在地麵,顯然想朝著屋外而去。


    這時,薛應挽才意識到不妙。


    他想立下結界製止,可黑水移動速度實在太快。千鈞一髮之際,一道藏青光束如刀鋒般從遠處劈刺而來。


    地麵轟然震動,小院土地塌陷,一道如光牆般的結界將黑水攔擋,隨後縮小範圍,將其遮擋在一道光圈之內。


    薛應挽急切衝出門,正見到白日那位道士雁行雲帶著他的徒弟立在院前,月光落在二人身上,照得皮肉生白,麵目寒悚。


    雁行雲耷拉著下垂眼,乏倦的麵色清晰許多,竹製塵柄被握在掌中,起了毛的拂塵塵尾被風吹亂如飛絮。


    他身上氣場令蛇妖有些生懼,不自覺往後退縮些許。


    「大老遠便覺察到你們這處氣息異常,好險還來得及,」雁行雲走近小院,目光掃過四周,停留在方才被自己困製住的那團說不清黑水黑氣之物,眼神微動,連語調都變了不少,「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


    薛應挽將李恆之事一一告知,問道:「雁兄知道此物?」


    雁行雲沉默良久,懷中掏出符咒傳訊,黃符升上夜空炸出飛濺的火星子,頃刻影消無蹤。


    繼而,才與他二人說道:「我當年曾在偶然之機得窺古籍,如果沒記錯,你們大概是遇到了不太得了的東西。」


    越辭揚了揚下頜,問道:「中大獎了?」


    雁行雲結合語境,勉強理解他話中之意,應道:「那可不是一般的大——籍冊記載,這應當是最初的魔種復甦現世之相。」


    「哦?」


    魔種——這兩個字並不陌生,換句話說,是在鼎雲大陸的每個人都十分熟悉的一段歷史。


    上古時期,十魔領導魔族叛亂,一番大戰後,被當時的真神聯手降服,鎮壓在崑崙歸墟山下,未去的魔氣聚合,被稱為魔種。


    當時選擇拜在魔種麾下的妖族也同樣被懲罰徹底永遠失去修行得道之機,餘下魔物也都逃至域外,一直維持平和近萬年。


    直到千年前,歸墟山動,妖族爆發橫斷之亂。


    據說便是那一戰中,魔種逃離。


    雁行雲托著下巴,仔細觀察著那甚至在改變形狀想要脫逃而出的黑水。


    「據傳,魔種若要復甦,便需要一物——名「魔氣」。魔氣供給魔種能量,能與之共鳴,最初會降臨在人的身體中,此人也被稱為「飼主」,它會通過很長的時間,與飼主從裏到外融合,再將飼主徹底取代。」


    「魔氣需要慢慢融合,這期間會不斷吸收世間靈氣以供生長,最後,為喚醒魔種而犧牲,」雁行雲頓了頓,說道,「而預言的結尾,就是身處奈落界的域外邪魔捲土重來,禍亂世間,生靈塗炭。」


    域外邪魔。


    一個提及為之色變的名字,在雁行雲口中卻如此隨意講出。


    薛應挽心髒有一拍驟停,想去追問,可越辭卻不在意,隻是難得有些驚訝:「嗯?劇情發展這麽快嗎……比我想像的快好多。」


    雁行雲:「什麽東西?」


    越辭搖頭:「沒,隨口一講。」


    雁行雲繼續道:「不過你也沒說錯,確實過快。若按正常速度,就算將這書生徹底吸收,魔氣也需多年才會逐漸腐蝕第一具身體,擁有離開軀殼的力量……而倘若魔氣早早離開,將會失去穩定的身體供給,而不斷吸引魔物前來。」


    「照理說來,常人應該沒有辦法去引導他釋放的時機。何況這書生平平無奇,沒有特殊之處,魔氣為什麽會選中他?再次就是……你一個修為普通的弟子,為什麽這樣輕易就將原本的無法消滅的,魔氣直接抽離提前釋放。」


    薛應挽同樣疑問這兩個問題,他擔心雁行雲將自己看成魔種有關聯之人,正要解釋,雁行雲已然道:「不過魔氣現世一事,天時地利人和都缺一不可,也許換個人來,施展同一種術法都不會是這個結果。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便是天道選擇,你不必為此自責。」


    薛應挽:「我不是自責,隻是這說出來實在有些兒戲……這樣大的事情,就這麽輕易簡單地在我手中發生,無可挽迴了?」


    雁行雲說道:「我一向相信,所有事情的發生,就是宿命的選擇,甚至更早一點,你二人出現在此處,書生被選為飼主,都隻是從前埋下的因果而已。」


    雁行雲嚐試過,發現的確無法消滅這團黑水,甚至隨著時間流逝,黑水已然發覺無法突破屏障,便一點點下陷於土地間,很快便消失蹤影。


    他目光越過薛應挽肩頭,看向屋內已然不再能稱之為人形的「李恆」,「至少,你給了他一個痛快,令他免於往後折磨,也算好事一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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