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南城同盛班裏熱鬧非凡,上下三層樓一片燈火輝煌。來往看戲的人絡繹不絕。今晚是同盛班的台柱子“小梅仙”主演的《白蛇傳》首演的日子,整個紫禁城的票友們都轟動了,有錢的達官顯貴、富商巨賈都爭著趕來捧場。


    蘇沫茶穿了一席青衫,略施粉黛,坐在三樓的雅坐裏手拿一把團扇搖著。身旁的惠香抓了把麵前小長桌上的五香瓜子,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埋怨道:“蘇姐姐,你說穆公子怪不怪?說好的請我們來看戲,自己人倒還不現身。”


    蘇沫茶道:“可能人家有事耽擱了吧。那麽大一間商行,多少雜事等著他處理呢。”眼望著一樓大廳正中間的戲台子上,夥計們正在抓緊布置,一場別開生麵的大戲即將上演。惠香四下望了望,說道:“不過這看戲的位置選的不錯。我在宮裏都聽說了,‘小梅仙’如今在京城裏火得很,好多王公大臣都搶著來捧她的場呢。《白蛇傳》首演,戲票緊俏得很。想必穆公子今次破費了不少,才弄了這麽上好的雅間。我今兒可是沾了姐姐的光呢。”蘇沫茶捏起一粒西瓜籽塞進她口中,說道:“吃瓜子還塞不住你的嘴。”


    周圍來看戲的人們陸陸續續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說話聲、嬉笑聲、打罵聲連成了一片。惠香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扭頭看了眼,提醒道:“姐姐,穆公子來了!”蘇沫茶扭頭望去,隻見穆碩穿了一身墨色長袍,手持一把白紙扇,玉樹臨風地走了過來。


    穆碩走到近前,微微欠身:“抱歉,讓兩位姑娘久等了。商行裏有些俗事耽擱了一會兒。”蘇沫茶道:“穆公子客氣,是我們要謝謝你請我們看戲才是。”穆碩在蘇沫茶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了眼樓下的戲台子,說道:“還好!好戲還沒開始。”


    二人閑聊了幾句,惠香站起身說道:“姐姐,你先坐著,我去戲園子門口買根冰糖葫蘆吃。姐姐要吃麽?”蘇沫茶罵道:“貪吃鬼!快去快迴,別走丟啦!”惠香頑皮地吐了下舌頭,扮了個鬼臉直奔木梯口去了。


    惠香走後,雅坐裏頓時隻剩了二人。兩旁各放了兩扇折疊式屏風,給雅坐增添了幾分私密性。蘇沫茶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了不少,穆碩柔聲道:“蘇姑娘,最近都在忙些什麽?”


    蘇沫茶拿起一粒瓜子用手剝著,算是掩飾內心的緊張,迴道:“左不過是些分內之事,說起來有些乏味。穆公子呢?聽惠香說你去了蘇杭一帶?”話說出口立馬感覺失言,這麽說不等於說明自己在私下裏關注他麽。


    穆碩像是沒察覺,端起茶碗說道:“去蘇州進了點貨,順帶拜訪了幾位生意上的老主顧。”蘇沫茶將剝好的瓜子仁放進口中,說道:“像慕公子這樣也挺好的,經常可以天南海北地走動,想必長了不少見識。不像我,最多也就在這紫禁城中晃悠一下。”


    穆碩放下手裏的茶碗,說道:“女孩兒家嘛,還是安穩一些好。整日裏風餐露宿的難免顛簸。何況這大清國最有見識的地方就屬紫禁城了。蘇姑娘置身其中,見識早已高人一等。”說罷自懷裏掏出一個精致的長條形盒子遞給蘇沫茶,接著道:“在蘇州逛街時看到的,就想著買來送給你。”


    蘇沫茶想接,但是一想二人也沒見過幾次麵,就這樣收對方的禮物好像不妥,於是手就沒有伸出去。穆碩又道:“你就拿著吧,隻是件尋常玩意兒,不是什麽貴重之物。就當謝你經常照顧我們商行吧。”蘇沫茶猶豫了下,這才接了,剛巧見惠香走過來了,為了防止被她取笑,趕忙將盒子塞進了袖子裏。


    隨著一聲悠揚哀怨的笛聲響起,《白蛇傳》正式開演。整個戲園子裏登時安靜了下來,隻聽見各種鑼鼓樂器的合奏之聲。“小梅仙”一襲白衣,粉墨登場,頓時引來了一片叫好之聲。大戲漸入佳境,觀眾也被場上一個個鮮明的角兒帶入了戲中。


    蘇沫茶望著台上的“白娘子”,有感於“白娘子”和“許仙”之間跌岩起伏的戀情,看到動情處,忍不住直想落淚。又怕被身旁二人瞧見,趕忙別過臉去,剛巧見一名麵色黝黑的男子走了過來,貼到穆碩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穆碩點了下頭,衝蘇沫茶、惠香說道:“二位姑娘,我先失陪一下。你們接著看戲。”蘇沫茶道:“穆公子請自便。”穆碩離開雅坐,跟著那名男子出了戲園子,來到一處僻靜處。穆碩道:“什麽急事?還追到這裏來了?”那名男子乃是粘杆處的右佐領哈赤塔,地位僅次於粘杆處首領,自懷中掏出一封密函道:“大名府粘杆侍衛加急密報!”穆碩接過,來到一串亮著的燈籠下,借著明亮的燈光仔細看了密函,頓時濃眉緊鎖。


    哈赤塔問道:“怎麽了?看你臉色都變了!”穆碩冷聲道:“小順子失蹤事件有了最新進展。我要馬上趕去王府一趟麵見主子。”哈赤塔道:“那你趕緊過去吧。蘇姑娘那裏,我替你解釋一下。”


    穆碩略一沉吟:“也好。我直接騎你的馬去。”哈赤塔趕忙將自己來時騎的黃驃馬牽了過來。穆碩一個翻身上馬,“駕”的一聲猛夾馬肚。黃驃馬即刻飛奔起來。過了大概兩刻鍾,雍郡王府就在眼前了。穆碩飛身下馬,早有一名小太監過來牽住了馬韁繩。穆碩加快步子直入王府,剛巧看見了雍郡王的貼身太監蘇培盛,急道:“蘇公公,主子在哪間房裏?我有急事要見他。”


    蘇培盛道:“奴才剛見主子去了嫡福晉的房中。穆首領稍等,奴才這就給你稟報。”穆碩道了謝,來到書房門外,沒多久,就見胤禛快步走了過來。穆碩正要跪身施禮,胤禛擺手道:“免禮,隨本王進來。”二人一先一後進了書房,穆碩將房門合上。


    胤禛已經端坐了下來。穆碩正色道:“稟主子,剛收到大名府粘杆侍衛密報,說是紫蝶一行人去了平穀縣河陽村,抓獲了一家五口人。據粘杆侍衛調查,這戶人家姓王,有個二兒子叫王喜順在宮裏當太監。奴才懷疑這戶人家正是那個失蹤了的小順子的家人。王喜順乃是小順子的本名。紫蝶一行人抓獲了那一家五口之後,在村外突然遭遇了一夥黑衣人。紫蝶一行人傷亡慘重,而且那一家五口已經全部落入那夥黑衣人的手中。”


    胤禛聞言一驚不小,事情的發展出乎自己的預料,怎麽會突然殺出一夥黑衣人呢?這又是哪一路人馬呢?穆碩看了眼胤禛,接著道:“粘杆侍衛當時躲在遠處,沒有得到主子的明確指令,也不敢貿然行動。”胤禛忽道:“那紫蝶人呢?”穆碩道:“她已經迴到了京城,一到京城後就去了九皇子府中,然後他們一道去了八皇子府中。隨後紫蝶又迴到了皇宮裏。”


    胤禛沉思了下,問道:“那夥黑衣人呢?現在何處?”穆碩顫了顫,迴道:“那夥黑衣人身手了得,粘杆侍衛也不敢太靠近,跟到京城裏後就不知蹤影了。”胤禛目光一冷,怒道:“一幫酒囊飯袋!本王養你們有何用?”


    穆碩嚇得趕忙跪了下來,急道:“奴才該死!請主子責罰!”胤禛斜眼看著他,哼了一聲道:“責罰是愚蠢之人的手段,本王不屑使用。那夥黑衣人來曆不明,背後必然有主使之人。你們就算不敢貿然行動,也該把人盯緊才是。眼下倒好了,皇城這麽大,你們是打算讓本王親自去大海撈針撈他們嗎?”


    穆碩道:“總是奴才處事不明,耽誤了主子的大事,罪該萬死!”胤禛歎了口氣,冷聲道:“命令你的手下嚴密監視紫蝶的動向,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向本王稟報。如若再有差錯,你們項上愚蠢的腦袋瓜子也不用留了,自己摘了拿去蛇王山喂野狗吧。”穆碩戰戰兢兢地道了聲“嗻”,方才起身退出了書房。出了王府大門,才發現身上的長袍都被冷汗浸濕了,穿在身上特別難受。


    窗外的天光漸漸暗了下去。阿離慵懶地坐在床上,一張臉貼在麵前的小方幾上,目光斜視著屏風中的人,幽幽道:“書恆,你可知自打你離去之後,阿離有多麽孤單。你怎麽就忍心這樣離我而去了呢?我們曾經對天盟誓,要不離不棄,相守一生的。難道你要不遵守你立下的誓言了麽?”話音如泣如訴,哀婉動人。


    畫中的男子依舊巋然不動,默然不語,猶自抬頭望著半空中的明月。阿離又望了眼窗戶邊上掛著的那盞燈籠,忽見窗戶動了動,一團白色的物事快速地跳到了窗台上,再一閃,已經跳到了小方幾上,是她豢養的一隻波斯貓,名喚“白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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