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前世日夜思念的人在耳邊說著日常瑣事,蘇恕聽著自己心髒劇烈的跳動,像是在等待那邊的人與他共鳴。


    於是,不經過腦子的話脫口而出。


    「沈聿卿,你什麽時候迴來?我想你……」理智驟然迴轉,他迅速了口,「我想去接你。」


    「過兩天,確定時間了告訴你。」


    說話聲又遠了些,還傳來些許翻土的聲響。


    無法預判的歸期讓蘇恕難耐地捏了捏煙盒,食指掀開煙盒。


    他低頭咬了根煙在齒間,含糊不清地迴應沈聿卿:「知道了,有時間的話,我去接你。」


    那邊瞬間安靜了下來,什麽響聲也聽不見了,他正納悶是不是信號不好時,略微嚴厲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又在抽菸?」


    這話雖然是反問句,可在蘇恕耳朵裏已經自動轉成了肯定句,並且還自作主張地添加了點批評的語氣。


    他夾煙的手不自在地蜷了蜷,在雙方無聲的較量中,反手懟滅抽了兩口的煙。


    「你管的好多。」菸頭扔進垃圾桶,蘇恕打了個哈欠,仿佛隨口抱怨,「又不能管我一輩子。」


    沒等來沈聿卿迴應,蘇恕聽見咯吱一聲,身後的門被打開,他下意識地迴頭去看,隻見岑識打開一拃寬的門縫,欲言又止地看他。


    「怎麽了?」他捂住聽筒,壓低聲音問。


    而岑識卻愣在了原地。


    黃橙橙的燈下,站在欄杆旁的人腰身肌肉緊實,胸前到小腹都散發著獨屬於年輕人的健康光澤。


    而蘇恕一轉身,後腰流暢的曲線暴露在了燈光下,一道半掌長的傷疤打破了寧靜美好,昭顯著這人過往的不堪。


    岑識隻是看了一眼,小聲地說了句「外麵蚊子多。」隨後就侷促地調頭走迴去了。


    蘇恕莫名其妙地接過驅蚊水,等到蚊子真在脖子旁邊亂飛時,他才感覺心煩,草草的和沈聿說了幾句,掛斷了電話。


    與此同時,在大洋彼岸的莊園內,暖陽擁進棉絮般的雲層,繼而落在花園的玫瑰花海。


    沈聿卿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通話結束的界麵。


    在他身後,嬌艷欲滴的紅玫瑰綻放出驚心動魄的美,時常引得人們駐足欣賞。


    莊園內的園丁紛紛感嘆過玫瑰照顧得好,而他們讚美過程中就不得不提一下玫瑰的主人,在園丁眼中用心澆灌玫瑰的沈聿卿。


    沈聿卿本人卻不認為這是他的功勞。


    但園丁卻堅持說玫瑰是感受到他的愛意才蓬勃生長的,還拿出莊園內薰衣草和鬱金香等等受不到主人憐愛的花來舉例。


    他們總是堅信不疑地說:「你看它們就沒玫瑰開得那麽美,鬱金香卻像是沒人關照的小可憐,所以你要相信愛能治癒一切。」


    相對成長於浪漫國度的園丁們,沈聿卿更為理性克製,骨子有著東方人的含蓄和內斂。


    即使在他的成長中聽過很多感天動地的東方愛情故事,也從來不認為愛會那麽偉大。


    最起碼當下的他確實是這麽想的。


    就像他用心照顧玫瑰的原因也不是他真正愛這些花,而是在祭奠一個亡者。


    修剪花枝告一段落,沈聿卿離開花園時,順手摺斷一支將要砸到泥土裏的玫瑰。


    半死不活的花瓣下是凸起的尖刺,而拿著玫瑰的人放任花刺穿透皮肉,刺得掌心鮮血淋漓。


    他穿過靜謐的走廊,仿佛感受不到疼一樣,隨便找了個瓶子把玫瑰丟了進去,又在傭人的驚唿中氣定神閑地處理好流血的口子。


    放下擼起的袖子,沈聿卿神色從容地向窗邊走去。


    透進日光的窗下坐著銀髮挽起的老人,她目光祥和,視線落在桌上攤開的書上。


    她似有所覺抬起頭,笑著喊他過來。


    笑容下被歲月浸染的臉上帶有獨特的柔光,美人遲暮,依舊端莊美麗。


    沈聿卿走上去,矮下身子,任由晨光落在寬厚的肩膀上:「外婆,怎麽起的這麽早?」


    「昨晚睡得早,你去玫瑰園了吧,身上都染上花香了,多大了?還喜歡那園子。」


    外婆疼惜的眼神停在青年身上,拂去他肩頭上的落葉:「要是你媽還在,看你長這麽大了,她一定很高興。」


    提及過世的母親,沈聿卿沉默了下來。母親是何家的獨女,年少時也以才學而出名。


    沈聿卿記憶中母親是溫柔美麗,輕聲軟語的。


    童年的他也是被母愛包裹著長大的。


    隻是,十多年前的一場車禍無情地奪走了母親的生命,隻留下年邁的父母和幼小的孩子。


    外婆斂住泄出的悲傷,不忍再讓外孫難過:「你外公在樓上等你。」


    書房在二樓,其實這裏一開始並沒有書房,母親還在的時候,空出的房間大多做了畫室。


    直到她意外離去,外公外婆偶爾過來居住,才將二樓的房間改為了書房。


    輕叩幾下門,沈聿卿推門而進。


    極具歷史感的木桌上擺著硯台,研磨好的墨擱置在上麵,桌前身著唐裝的老人執筆寫字。


    外界皆知,何家老爺子忠愛筆墨紙硯,逢年過節的,不少後輩送字畫討老爺子歡心。


    沈聿卿放輕腳步走向前,注視著墨跡暈染過宣紙。


    他喊了聲外公,接過遞來的毛筆,自覺地和外公交換位置。


    宣紙上隻有一個溫字,他轉念一想,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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