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於麟的記憶,最初隻是一片浸染著悲哀的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他的思維無時無刻不被哀傷糾纏。那種哀傷太過沉重,沉重到他根本無法對抗,沉重到他忍不住要用殺戮發泄。


    這就是故事的起點。


    某天,他坐在湖邊,身旁是被撕成碎片的敵人——他不記得那是什麽了。湖麵,微波蕩漾,倒映出他怪物一樣的麵龐。


    也許是環境太過於安謐,那種太過於濃重的悲哀散去了少許,而悲哀被攪碎的記憶碎片漸漸的清晰了少許。


    好像……自己曾經是有一個妹妹的?


    妹妹現在在哪裏?她在哪裏?


    頭好疼,那種淡去了少許的哀傷卷土重來。


    如果就這麽發展下去,他也許將再度沉淪,再度成為一個強大、純粹的亡者。


    但是,他感到了身後有東西在靠近。他迴頭,那是一隻影魅,一隻普普通通、並不強大的影魅。影魅躲在他的影子裏,也許是想趁著他呆滯的時候吃掉之前被他殺死的敵人。


    敢於靠近他這樣的強者,這隻影魅也許是太餓了,完全不顧一切了。


    正常情況下,這樣的螻蟻會被他輕易的碾碎。


    但那一瞬間,躲在他的影子裏顫顫巍巍的影魅,和在他的記憶碎片中站在他身後,拉住他衣角的妹妹悄然重合。


    某種東西破碎了,某種東西散去了。


    他不顧讓自己頭腦劇痛的悲哀,彎下腰,輕輕抱住了害怕他的力量的影魅。還沒有開化出類人的感情的影兒,隻是畏懼的縮成了一團。


    從此,便是天涯相依。


    ……


    蕭遙拍了拍自己的頭,讓自己勉強恢複清醒,現在麟和影兒的事情不是關鍵,反正他感覺自己也問不出什麽來。身後那個平a是把一座山糊到別人臉上的家夥,才是麵前最頭疼的敵人。


    “你們不屬於這裏,這裏,是亡者的領地。”麟再次重複說。


    “啊?什麽?”蕭遙楞了一下,他無法確定麟對於醒者、過客這些事情了解多少,他也弄不明白麟為什麽堅持說自己不屬於這裏——彼岸啥時候成了亡者的領地?


    麟沒有進一步解釋,他隻是堅持說:“盡快離開彼岸,我就不會對你們出手。”


    影兒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拉著他的手搖晃著說:“哥哥,你先不要趕他們走嘛!若雪姐姐還在和壞人打架呢!”


    “壞人?”麟詫異的說,“這裏……還有誰?”


    “過客48號……話說你既然知道醒者,是不是也知道過客是什麽?”蕭遙試探著問。


    這次,麟隻說了兩個字:“帶路。”


    ……


    身體……被剛才的攻擊割裂了,從肩部到腹部被幹脆的切開,隻差一點就要被切成兩半。葉若雪倒在黑發叢中,身上是能讓人類必死無疑的重傷。


    “女人,你很強,”過客48號的身體被黑發造成了多次的貫穿傷,他讓地麵隆起了一塊巨石,隨後站在這塊巨石上俯視著葉若雪,“強大到……可謂破格。”


    他淩空踏出一步,用念力從地上拔出了一個長度超過三十秒的巨型石椎懸在葉若雪頭上,他認真的說:“你的實力要在我之上,隻不過,你似乎不習慣戰鬥,你的戰鬥經驗甚至還不如被我瞬間擊退的那個人。這就是,你失敗的原因。”


    “嗬。”屍體一般倒在黑發中的葉若雪,此刻再度動了起來,她身上的撕裂傷沒有一絲鮮血流出,反而湧動著密集到有些令人惡心的黑發,糾纏拉扯,將險些被一分為二的身體重新拚接在一起。


    一種強烈的不安,席卷著過客48號的內心。作為資深的過客,他很久沒有品嚐過“畏懼”的感覺了,隻是……此刻這種內心的顫動算什麽?


    “你真的以為自己穩操勝券?你知道……我為了不暴走,壓製了自己的多少力量嗎?”恢複如初的葉若雪抬起一隻手,黑發迅速裹在她的手臂上,將這隻手變成了一隻黑色的巨爪。


    黑色的抓痕橫掃而過,那是連空間都要被撕碎的一擊。


    過客48號凝聚出的石椎被瞬間擊碎,葉若雪用黑不見底的眸子看著他,抬起了那隻黑色的巨爪,身旁的黑發仿佛由狂舞的蛇群,變化為了暴怒的群龍!


    此刻雷電從蒼穹隕落,金色的身影伴隨雷電而來。


    電光在麟身上翻滾,就像編織成了一身屬於神明的甲胄。他站在對峙的兩人當中,明明同樣是超凡者的頂點,但此刻原先對峙的兩人就像是僭越了至尊的王座,因為這位後來者才有著唯我獨尊的霸道。


    “女人,後退,這個人,我來殺。”麟生硬的說,轉身麵對著過客48號。他隻憑一個人的氣勢就能與對峙的兩人分庭抗禮,當這股氣勢完全施加在一個人頭上的時候,那就是……單方麵的碾壓!


    過客48號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撤退,他一腳踏碎地麵,在念力加持下,身體迅速倒飛出去。麟彎曲了膝蓋,籠罩在電光中的身影飛射出去,在空氣中留下一串音爆。


    葉若雪眼裏的瘋狂沒有褪去,她發出一聲接近於野獸的怒號,黑發席卷就要追過去。但是某個人出現,擋在了她麵前,某個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的人。


    依依向她伸出了雙手,如同一個純白的天使寬恕罪人。


    蕭遙護著洛夢雲,遙遙看著跪倒在依依麵前,將臉埋入依依懷中的葉若雪,歎了口氣說:“我還以為隻有我才會失控來著。”


    “人家雪姐也不容易啊,”洛夢雲撇了撇嘴,“我倒是想問一下——偽神是什麽情況?”


    “額……你覺得影兒和我家依依誰漂亮?”


    “……你非要這麽生硬的轉移話題嗎?”


    蕭遙歎了口氣,無奈地迴答:“就這麽說吧,除了偽神這兩個字之外,我也不知道太多情況。”


    “什麽意思?”洛夢雲問。


    “你應該猜出來了,依依不是我的親妹妹。”


    “嗯,看顏值很明顯。”


    “……我可以暫時忽略掉這句話裏的諷刺,依依是我從彼岸撿到的……或者說,是她撿到的我,渾渾噩噩,就要成為亡者的我。”


    “也就是說……她來自彼岸?”洛夢雲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


    “很有可能,不過她沒有明確說過。我隻知道,依依一開始自稱偽神——不過我覺得這個稱唿太張揚了,就不讓她那麽叫了,依依這個名字還是那時候我起的。”蕭遙聳了聳肩,“我至今都不知道,‘偽神’是一個單純的代號,還是……某種……你懂得。”


    “那燈影家族的人為什麽想要帶走依依?”


    “我不知道,依依隻是跟我說過,收留她會招惹一些很強大的存在……我當時哪裏想到會有過客這種逆天的種族了?不過看在自家妹妹那麽可愛的份上,當哥哥的隔三差五做一下打手也無所謂了。”


    “……鑒定完畢,妹控晚期。沒救了,棄療吧。”


    “……誰之前說我不會說話來著?你確定你有說那話的資格?”


    洛夢雲和蕭遙耍了幾句貧嘴,互相損了幾句。不過少女內心還是有點小開心的,知道了這些真相,也意外著蕭遙對自己的真正意義上的信任。


    共同的秘密,是最堅不可摧的羈絆。被這個真相連接在一起的眾人,渾身都纏繞著名為命運的絲線。


    “依依,恢複好了麽?”看到葉若雪恢複了正常,蕭遙帶著洛夢雲走上前去。


    “還不錯,”依依平靜的說,渾然不似剛剛見證了一場破格的強者間的鏖戰。


    “那我們趕快撤吧,”蕭遙看著麟遠去的方向,“盡管沒能和影兒告個別有點遺憾,不過麟……似乎不喜歡我們待在這裏。我有一種知覺,我們最好暫時不要與他為敵。”


    “人家一個打你十個……你確定隻是知覺告訴你?”洛夢雲認真表達了對蕭遙這種厚臉皮的敬佩。


    “別亂說大實話啊,能不能給我留點麵子啊!”蕭遙抓住洛夢雲,用力敲了敲她的頭。


    葉若雪輕聲笑了起來,她能感覺出這兩個人在試圖調節自己身邊沉悶的氣氛,因為力量失控帶來的沮喪被兩人一攪局,倒是好受了很多。


    教訓過洛夢雲之後,蕭遙鬆開手,他的表情嚴肅了起來:“盡管我打不過麟是一方麵原因,不過我的確感覺目前最好不要與麟有太多的交集。我隱隱約約感覺到……那邊是一個我們一旦被卷入就會被攪碎的無底黑洞。”


    “那就……走吧。”依依輕聲迴答。


    ……


    戰鬥已經結束了。


    大地被龐大的念力拉扯出無數的碎片,到處都是雷電隕落後的焦黑。


    半邊臉都是傷疤的過客平躺在地上,嘴角不斷滲出鮮血,整條右肩膀被撕下來,全身都是被雷電電擊過後的痕跡。


    麟站在敵人的身旁,一腳踏在過客48號的胸口。他背後生長的兩隻蛟龍有一隻已經被某種東西切斷,身上也有著各種各樣的挫傷。


    “你……贏了……”過客48號坦然的承認,他仰頭看著天空,目光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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