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摘下帽子露出了本來麵目。


    是位年輕的女子。


    這個女子原本俏麗的臉上滿是焦慮之色,也許是在這寒風中站了良久,她的臉上已經是毫無血色了。


    即便如此,顧明還是依靠模糊的記憶,依稀分辨出來人的身份。


    裘吾美!


    原本的裘家大小姐!


    裘吾美沒有等顧明發問,就已經雙膝一曲,跪在了顧明麵前的雪地裏,哭著說道:“顧明,求你了!求你放過我裘家老小一命!”


    裘吾美這沒頭沒腦地一跪直接把顧明幹懵了。


    我去!你這是給老子演哪一出啊!


    讓我放過你們裘家老小?


    顧明沉默地盯著正在磕頭的裘吾美看了一會兒。


    實在想不通她話裏的意思,顧明幹脆直接開口問道:“我早就已經說過了,咱們之間兩清了,裘大小姐何來放過你們一家老小這麽個說法?!”


    裘吾美跪在地上,抬起頭來,帶著哭腔答道:“你是說過大家兩清了!但是在中州地界,一些為了巴結藥師穀的小門小派和原本就與裘府有仇的小家族,多次下手偷襲我的家人!”


    “最初,離開薑城的時候,我裘家尚有七十餘口。中途遣散了一部分,離開了一部分,到了清溪鎮暫住的時候還有三十餘人。誰也沒想到,他們剛剛住下,還沒安頓好就被人偷襲,還好我弟弟裘吾德帶人奮力反擊將賊人擊退,這才沒有被人趕盡殺絕!”


    “在這之後,他們拖家帶口連夜趕路,不敢再做歇息,就算如此,也一路遭遇了多次截殺。我三叔公和兩位堂叔死在了路上。家父身中數刀,眼看就要不行了。弟弟裘吾德重傷,被人削掉了右手,也已經變成了殘廢。到了榮城的時候,全家三十餘口已經隻剩下了十一人!”


    聽完裘吾美講述的故事,顧明心裏不知該是喜是悲。


    他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裘家遇此大劫與我何幹?這些門派又不是我買通的,他們也不會聽我指揮!而且他們不是已經到了榮城了嗎?有本家的保護,誰還敢碰你們!”


    “這個問題我來迴答!”


    既然顧明的話提到了裘家的本家,這個問題自然由金丹期老者來說明。


    “裘家本家族規,對得罪十大宗門的分家不予庇護!原本你們之間的矛盾由望月劍派出麵處理,本家還可以接納他們。但如今你已經正式成為藥師穀弟子,本家已經將他們逐出了蓉城,我隻能將他們暫時安排在城外別院暫住。這隻是一時的權宜之計,過段時間我也就無能為力了,畢竟我在本家也不過是一個長老而已,可不能違反族規!”


    說了這麽久,天色昏沉,顧明總算是對事情有了一些了解。


    他看到跪在地上的裘吾美,看著她因悲傷而顯得虛弱的身體,在風雪交加之下有些瑟瑟發抖。


    顧明有些心軟,但他還是不太確定她是否在演苦肉計,以及自己是否有救人的本事。


    “說吧!你們想讓我幹什麽?”


    聽到顧明的語氣變軟,金丹老者嗬嗬一笑道:“解鈴還須係鈴人!隻要你放出風聲,說已經接受裘家的賠禮,李家接納裘家人的效忠就可以了!”


    聞言,顧明哈哈一笑。


    “我事後不主動尋仇已經是很給你們裘家麵子了,現在還想讓我到處宣傳說接納他們?你們是當大家傻,還是當我傻啊?!”


    聽出顧明話中不悅的意思,裘吾美再次哭著磕頭求道:“顧明!我們裘家罪有應得,已經一無所有,但求保住一點血脈而已!我求你了,你隻要說一句話就能救下好幾條性命,我求你了!”


    顧明是個性情中人,他心底確實不想跟裘家再有任何瓜葛了,但麵對裘吾美的孝心,他真的有些不忍。


    現在的沉默氣氛和寒冬中降臨的夜幕一樣讓人感到壓抑。


    幾人就這樣安靜地立於雪夜,唯有抽泣的哭聲讓人心顫。


    無數記憶和著無數念頭在顧明的頭腦中發酵,最終將包裹他內心的堅冰融化,露出一團柔軟。


    一聲長歎,顧明終於下了決心。


    “好吧!我答應了!你們走吧!”


    丟下這句話,顧明轉身準備離開,身後又傳來了老者的笑語。


    “小兄弟請留步,老夫還有一事要說。”


    顧明皺了皺眉,再次轉過身來說道:“你們提出的要求我已經答應了,這已經是我能作出的最大讓步了!你們還想怎麽樣!”


    “嗬嗬,小兄弟誤會了!我們再沒有其他要求,隻是莫非小兄弟忘記了,我來的時候就說過今天是來送禮的,你忘了把我們裘府獻上的禮物帶走了!”


    這老者不提,他還真的忘了這一茬了。


    顧明不耐煩地對著對方伸出手,道:“那麻煩大師把東西交給我吧!我還要趕迴李府接待客人呢!”


    然而這個金丹期老者接下來沒有了動作,反而是裘吾美從地上站起來,埋著頭走上前來,將自己的一隻手放到顧明手上。


    我勒個擦!


    你們合起夥來玩我呢!


    與裘吾美冰涼的小手剛剛相觸,顧明反而像碰到什麽燙手的東西一樣,立刻縮手,爆退了幾步。


    顧明衝著裘府的人大喝,“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裘姓金丹嗬嗬一笑,道:“小兄弟稍安勿躁,這事兒我來說明!”


    接著,這老者才又慢慢將這事兒言明。


    經裘家的人商議,最後決定將裘吾美獻給顧明。一來,裘家確實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打動顧明的財物了,唯有一個女兒還能拿得出手!二來,如果有人能夠進入李府,也更能讓外人相信顧明與裘家化解了恩怨!


    然而,這事卻讓顧明怒了!


    “竟然拿女兒當作禮物送人,這樣的家族還留著幹嘛!我收迴剛才的話!你們別想我再替你們說一句好話!你們從哪裏來,給我滾迴哪裏去!”


    金丹老者眉頭一挑,金丹期宗師的修為立刻將整個區域籠罩其中。


    “顧明!你隻是個小小煉氣期,別太把自己當迴事了!”


    金丹期的威壓讓顧明頓時覺得有巨石落在肩頭,要不是立刻調動全身靈力抵擋,他差點就跪下了!


    這金丹老者明顯也隻是想給顧明一個教訓,他一招得手立刻收了修為。


    肩頭的壓力消失,顧明緩緩挺直了腰杆,任由額頭冷汗低落,死死地盯著裘姓金丹。


    他不恨,也不怕。


    經曆了這麽多,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這個世界。


    恨,解決不了問題!


    怕,也一樣!


    在金丹期修者麵前,自己確實沒有囂張的資格,哪怕人家有事相求。


    禍從口出,這虧吃得值了!


    顧明不說話,他在等,等對方先作出表示。


    既然撕破了臉,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這個時候,輸的一方在攤牌的時候就處於了劣勢!


    裘姓金丹也在等,以他的身份和修為,他當然希望保全自己的麵子,不然他也不會冒險動用修為給顧明一個下馬威。


    然而,裘吾美等不了!


    她用了很多女生都會用的手段,一把摟住顧明的大腿,哭道:“顧明!這一切都是我自願的!我很快就可以到築基期了,對李家來說,我一定有點用處的,就求你收下我吧!”


    你妹,哥什麽時候這麽搶手了,還有美女倒貼上來,求著我收下她!


    顧明哪裏經曆過這些,被女子抱住大腿,拉也不是,踢也不是,擺又擺不脫,走也走不了,他立刻慌了心神。


    “放手!你放手!啊~!”


    在顧明的掙紮中,控製不住身形,顧明大叫一聲,二人一起倒在了雪地上。


    顧明手忙腳亂地想要起身,但自己雙腳依然被這女人死死抱住,掙紮了幾下,依然沒能爬起來。


    顧明仰麵躺在下麵,裘吾美趴在上麵。


    我去!這姿勢有些那個啊!


    這個念頭剛起,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調笑的聲音。


    “喲謔!師弟,你在給大家表演什麽少兒不宜的節目給大家看呢!”


    眾人聞聲迴頭,兩個身影手提靈燈走上前來。


    隨著人影走近,夏浪和明月的麵貌漸漸清晰。


    看著明月一臉壞笑的樣子,顧明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妹,讓明月看到這個,他肯定會當著“把柄”來敲詐哥的,以後肯定麻煩不斷了。


    顧明拍了拍裘吾美。


    “起來!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咱們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裘吾美也算是知禮守節的大家閨秀,剛才是一時心急才有失體統,現在清醒了一些,立刻從顧明身上彈起來,紅著臉整理著自己的衣物。


    鄧文卓搭手將顧明扶起來的時候,夏浪已經走到顧明身前。


    夏浪看著裘姓金丹行禮問道:“這位大師怎麽稱唿?”


    “老夫裘建洪。”


    在靈燈的光亮中,夏浪發現這老者原來是那天有過一麵之緣的金丹,麵容一整,問道:“裘宗師再次到我薑城地界,這次不知又是所謂何事?”


    裘建洪淡然一笑,“送禮!”


    夏浪迴頭看了一下顧明,沒看到禮物,倒是看到顧明的一臉尷尬,這才轉頭對著裘建洪問道:“禮物在哪裏?若是我師弟心有芥蒂,我代他收下好了!”


    我去!師兄,你誤會了!


    顧明知道夏浪誤會了剛才自己與裘吾美糾纏的場麵,但又不好立刻更正,隻能更加尷尬。


    不過夏浪的誤會反而成了對方的突破口,裘建洪哈哈一笑,指著顧明的方向笑道:“那感情好!禮物已經送出去了,老夫就此告辭!”


    話音未落,裘建洪已經化為一道流光,禦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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