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往來,村子裏有個紅白喜事總要比城裏熱鬧許多。


    太陽才落了一半,天色剛剛有些暗的時候,主家的大院裏已經人滿為患。搭起來的紅色大棚子裏早已坐滿了人,嗑著瓜子嘮著嗑,等著宴席的開始。


    這將白事當紅事辦,搭起來的戲台子上居然放起了,一人高的大音響放著震天響的曲子,吵得蹲在屋頂上的明月和媚兒直皺眉頭。鸞鳥不睡懶覺的時候也是個閑不住的主,飛到廚子頭頂的棚子上蹲著,趁下麵人不注意就銜條雞腿肘子之類的撲撲騰騰的再飛迴明月旁邊,慢條斯理的撕扯著一根根肉條,仰著脖子歡快的咽下去。


    媚兒看著饞嘴的鸞鳥,伸出爪子點了點她的腦袋好笑的埋怨道


    “吃,看你肚子吃圓了待會怎麽做事。”


    “啾”鸞鳥可憐巴巴的低下頭,偷眼撇了眼明月,見明月沒注意自己,悄悄的用爪子扒拉過來肘子藏到了自己身後。媚兒看著鸞鳥費力的伸長脖子張開翅膀想掩蓋比自己體型還大了兩倍的肘子,沒好氣的道


    “吃吧吃吧,沒人和你搶!”


    鸞鳥這才眉開眼笑的又轉身和肘子搏鬥了起來。


    明月和媚兒對視一眼,齊聲歎了口氣,這般性子什麽時候能長大。


    等天黑下去之後,院子四周掛起的大燈泡亮起,每桌的菜也都上齊了。可剛才還熱熱鬧鬧的村民們卻紛紛靜了下來,沒人動筷子,大家都把腦袋轉向了戲台子上。


    都知道今天的重頭戲,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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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裏驟然一靜下來,把鸞鳥嚇了一跳,剛吃到嘴裏的雞腿差點沒卡了脖子,忙不迭的使勁吞咽了幾下才費力的咽下去,挺著圓鼓鼓的肚子挪到媚兒兩隻前爪中間,探著小腦袋往下看去。


    “你就是個屬饕餮的。”媚兒看她肚子滾圓的樣子,氣惱的拿鼻子頂了頂鸞鳥


    “吃個飯就和報仇雪恨一樣。”


    鸞鳥不依的剛要爭辯幾句,明月一伸爪捂住了她的嘴


    “噓,禁聲。”


    她剛說完話,自院角那處小屋響起一聲梆子聲。


    邦


    木棍敲擊在梆子上清脆的聲音在靜悄悄的院子裏迴響了片刻,老婦人就走了出來。她穿著一身如戲袍般的大紅色衣服,下擺的裙子分成了整齊的八塊對襟,小步挪動間能看見裙子內紗紡的白褲子,往她臉上一看,媚兒和明月就驚呆了。


    這老婦人顯是故意為之,她臉上畫的如同醜角一般,粗重的眉毛一直連到太陽穴,嘴唇上隻是豎著摸了一道紅,臉頰兩側抹了一圈硬幣大小的腮紅,配上刷的如白牆一般的臉,顯得無比的滑稽。


    她往前小步挪動著,每走五步,那梆子必響一聲,接著老婦人嘴裏還念著唱詞。


    邦


    “日落西山黑了天”


    邦


    “請了王母定姻緣”


    邦


    “苦命兒郎魂不去”


    邦


    “配上鴛鴦好成仙”


    四句唱詞念完,老婦人就走到了戲台前。她捏著個蘭花指,動作利索的上了戲台,走到中間準備好的太師椅上安穩的坐住,接著閉起了眼睛。


    棚子裏那些村民此刻連大氣都不敢喘,紛紛瞪起眼睛緊張的看著老婦人的舉動。她就這麽兩手捏著如蓮花手印般的蘭花指,一手朝天,一手朝前,閉著眼睛坐了有三分鍾。媚兒和明月看的都有些不耐煩的時候,這老婦人才長長出了一口氣。


    “哦唿....”


    這口長氣出完,老婦人才睜開雙眼,她啪的甩出一張黃表紙,這黃表紙在半空中突然就自己著了起來,等落到地上時才燃燼。老婦人將一手豎在自己嘴唇前,嘴裏咕噥著所有人都聽不懂的咒語。


    邊念咒,她邊緩緩搖動著腦袋,隨著咒語念動聲越來越大,老婦人居然仰著脖子開始打嗝,身子也開始有節奏的擺動起來,看的媚兒一陣惡心。


    “嗝咕兒”老婦人打了一個極響的飽嗝之後,又緩緩的長出一口氣,閉上眼睛用怪異的腔調又念了起來。


    “西天王母聽我言,徒弟請你配姻緣。”


    隻聽明白這兩句,後麵她念的東西媚兒怎麽聽都聽不明白,似乎其中摻雜了些男孩的姓名生辰八字之類的話,又這麽嘀嘀咕咕了半分鍾,老婦人才喝了一聲


    “有請師傅上身。”


    霎時間自她背後金光一閃,接著頭頂上居然冒出了幾縷青煙,老婦人此刻如同受了極大的痛苦般雙眉緊皺,全身不停的顫抖,片刻後才停了下來。


    她此時站起身來,整個人的氣度忽然就和剛才有了些不一樣。


    “屈才了。”明月冷冷的嘀咕了一聲,媚兒好奇的轉過頭道


    “師姐,什麽屈才了?”


    “她”明月用爪尖指了指老婦人道


    “好演員。”


    媚兒瞬間就明白了明月的意思,這氣質變幻的這麽快,可不是好演員麽?


    兩人正嘀咕著,老婦人又發話了。


    她此刻就連聲音都和剛才不一樣了,整個人完全一副莊嚴肅穆如同高不可攀的神仙一般,一張嘴的聲音都如貴婦人一般


    “帶新郎官上來,讓哀家看看。”


    媚兒聽完差點沒笑出聲來,扮演西王母還整出來一句哀家,玉皇大帝要是知道了不得一個雷劈死你。可老婦人這副扮相,這些村民卻信以為真,一個個坐的比小學老師提問時都端正。


    那中年漢子這時也放下手裏的梆子從屋角走了出來,跪在地上朝著老婦人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接著朝背後一擺手,那具冰棺就被人抬了出來。


    六個壯碩的村民將冰棺一直抬到戲台子正中央,才衝著老婦人恭敬的拱拱手走到了棚子裏留出來的空桌上坐好。


    明月探頭往下一瞧,正看見鼠妖長長的尾巴剛從冰棺裏那具屍體的袖子裏鑽進去。她知道接下來的才是重頭戲,也就是這麽多年老婦人給人配陰婚,讓人無比信服的地方。


    “生辰八字報與我聽。”老婦人閉著眼睛,臉卻朝向了主家的方向。那皮草婦人連忙站起身說了姓名和生辰八字。老婦人點了點頭,突的大喝一聲


    “魂來!”


    冰棺裏那具少年的屍體隨著這一聲喝猛地,四肢直挺挺的人立而起,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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