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下凡,梅花總共隻帶了兩枚極品丹藥。


    原本這些藥還是她辛辛苦苦為君莫如搜羅來的,以備不時之需,她才將其帶在身上。


    現在,居然要讓她拿出其中的一枚丹藥來救一隻三番兩次傷害過她的狐狸。梅花自己都覺得自己定然是瘋了。


    然而,她手下翻找丹藥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停頓。


    梅花對於良善之人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好感。


    對北帝是如此,對石妙亦是如此。


    他們皆如冬日裏的暖陽,始終如一地散發著柔和而又持久的溫暖。


    她隻需要悄悄地徘徊在他們的周圍,便能有幸分享到些許溫熱。


    正是這一點奢侈的溫熱,才讓她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不至於完全的冰凍和麻木。


    梅花隱隱有所察覺,倘若不是兩人的數次見麵的機緣都太過糟糕的話,或許玄狐也能夠向她展現出柔和的一麵。


    而且,梅花有著獨屬於自己的一套救人理論。


    其一,算是迴報對方能夠將重要的線索告知於她。玄狐能在瀕死之際將其吐露,這份坦誠讓她心生敬重。


    其二,她希望玄狐也能記住她的這份恩情。好讓她在他的心目中功過相抵,從今往後,不要再對她喊打喊殺的。


    大家橋歸橋,路歸路,重新做迴陌路人的關係。


    打定心思後,梅花剛準備將掌中的丹藥煉成氣息引入玄狐的體內。可就在這時,她卻像是想到了什麽,手中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她先前也曾出手救過玄狐,結果人醒了之後就翻臉不認賬。


    一問三不知,問就是人家當時昏迷著呢,不記得。


    關鍵是看對方那一副坦蕩的樣子,的確不像是在說謊。


    因此,她無奈之下,被迫充當了一迴做好事不留名的俠義之士。


    先前吃的啞巴虧,梅花可都記在心裏。


    俗話說的好:做好事不擺在明麵上,累死了也無功。


    梅花又調動起了她原本就屈指可數的心眼。這一次,勢必要讓玄狐在清醒的時候知道她在救人。


    梅花將玄狐摟在懷中,扶正他的身子。


    鑒於上次靈力被吸光的教訓。她凝息片刻,謹慎地伸出兩指,將靈力快速地打入玄狐的百會穴和檀中穴中。


    雖然這樣做的效果差了一些,但是至少能夠暫時護住他最後一縷氣息。


    果然,在梅花輸送完靈力之後,玄狐幽幽地轉醒過來。


    梅花麵上一喜,連忙將丹藥放到他的嘴邊。


    “張嘴,把丹藥吃了。”


    不想,玄狐半天沒有動靜。仿佛梅花隻喚醒了他的軀殼,而他的靈魂還在沉睡之中。


    望著毫無反應的玄狐,梅花心中揣測,覺得他定是在警惕自己。於是,她開口解釋道:“放心吧,這是極品精髓丹,給你療傷用,效果很好的。”


    然而,玄狐卻依舊紋絲不動。


    梅花微微皺眉,出聲提醒他:“喂。你還沒死呢。能不能給個反應。”


    “這個丹藥可以救你一命,你快吃了。”


    說著,她索性直接捏著丹藥,往玄狐的嘴裏遞,結果卻發現對方唇齒緊閉,試了幾次都塞不進去。


    直至玄狐默默地把頭偏了過去,這時,梅花才意識到,對方不是沒迴魂,而是在拒絕她的施救。


    他的雙眸黯淡無光,全然沒有求生的念頭,就這樣任由身體頹敗下去。


    梅花的嘴角被心中的怨氣拉扯著往下撇。


    “嘖。你在高傲什麽?我不計前嫌要救你一命,你還不樂意了?”


    玄狐掃了她一眼,神色懨懨道:“我不想欠你的,我不要你救。”


    梅花被氣得頭頂差點生煙。


    “你早就欠我一命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不是你不記得就不作數的。”


    她瞪著玄狐把牙磨得咯咯作響,恨鐵不成鋼道:“好死不如賴活著。就為了賭一口氣,命都不要了?”


    這次,玄狐陷入沉默的時間更為漫長。


    許久之後,他才如同嗡嗡低鳴般緩緩說了一句:“我知道,我或許不該記恨你。”


    “可是情感上,我客觀不了。”


    伴隨著一道沉重的歎息,玄狐無力地說道:“算了。你走吧。別再管我了。”


    梅花簡直懷疑玄狐是不是深諳推拉之道的高手。


    上一刻,她還氣得想要拔腿就走,不再管這檔子破事。可是現在聽了對方的肺腑之言,她卻又狠不下這個心了。


    此刻的玄狐,與前幾日那個滿含恨意的他相比,竟顯得如此毫無生機。


    在今日之前,梅花決然不會相信,自己竟然會在某一天,這般上趕著做賠本的買賣。


    “你的那個筠兒為了飛升,才八百年的修為便想強渡千年劫。可見她對修仙的渴望是如此的強烈。你待在她身邊那麽久,怎麽絲毫沒有她的那份堅定的意誌?”


    玄狐盯著房梁,腦袋自始至終都沒動一下。


    “成了仙又如何?就如同你這般模樣嗎?”


    雖然他的聲音很輕,但是綿裏藏針,梅花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裏的嘲諷,聲音陡然提高了一個度。


    “我這樣的怎麽了?”說完後這話,梅花才又想起,她正在苦口婆心地勸人活命呢。於是,語氣不由得放緩了些。


    “咳咳。這因果機緣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的。做事哪能全憑心意而為。”


    “而且倘若你今後成了仙,也不一定會成為我這樣的。”


    “你若是能力越大,所能做的事情自然也就越多。”


    不知道這些話中的哪一句觸動到了玄狐,他驀地一把抓住了梅花的手臂,急急地問:“是不是隻要我誠心修仙,待修為增進之後便有能力救迴筠兒?”


    他神采奕奕的模樣頗有種迴光返照的錯覺。“我不求她能活過來,隻期盼能助她神魂齊全,還能再有來生。”


    梅花看著玄狐那驟然晶亮的雙眸,心髒突突地跳了兩下。她驚詫於他此刻竟能不分敵我,將希望寄托於她的迴答。


    【不能】兩個字已經到了嘴邊,梅花卻說不出口。


    “說不定呢,總會有辦法的吧。”


    梅花曾經撒過的大大小小的謊不計其數,然而那些謊言皆是無關大雅。但是這個謊言,卻是她迄今為止說過的最大的一個。


    六道之中,身死之人皆可步入輪迴。但是神魂俱滅者,便會完全消散於六界九洲,再無來世可尋。


    渡雷劫失敗的妖族,往往神魂不附,如此情形之下,又何談死而複生呢?


    梅花活了那麽多年,也不知道究竟能有什麽法子可以讓魂飛魄散之人起死迴生。


    她若是知道的話,石妙早就該活過來了。


    然而,當梅花看見玄狐接過丹藥後一飲而盡,便知曉他又能活下去了。


    不知怎麽的,她竟也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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