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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芍藥一直默默跟在蔣夢雲身邊,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仿佛是個沒有生命的木偶,隻會聽人言而行事。


    薛皇後對她不放心,這個芍藥自然是派來監視她的。


    其實這芍藥平日看來還算伶俐,但這伶俐也不過表現在她能輕鬆地將屋子打掃幹淨,並且不來煩她。知道她不愛人跟著,便也不主動湊上前,有時有人想衝到她屋裏,她還能力所能及地幫著擋一擋。


    可這些卻都是在絕對服從薛皇後的命令前提下才有的忠心。


    她的主子永遠另有其人,自然不會對自己效忠。


    蔣夢雲看得清楚,在兩位侍衛檢查她的東西時,芍藥的雙眼甚至比他們還要尖銳,顯然也怕她趁這出宮之機將什麽消息帶出宮外去。


    蔣夢雲沒有多話,朝兩個侍衛道了謝,便帶著芍藥往宮外走去。


    他們信任與否於她而言並沒什麽要緊,蔣夢雲心知肚明,在大梁,無論再怎樣努力,她也絕不會得到薛皇後真正的信任。


    既然躲不開盯著她的眼睛,她自然隻能靠其他的法子。


    可大概真是流年不利。


    方才那兩個侍衛不過檢查了一番,已經將蔣夢雲的扇墜弄得幾乎全散了,此刻她們才剛出宮,過了宮城外的拱橋進入京城的主街,便又遇上了幾個地痞流氓正被官差追趕。


    也不知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整條街上格外喧鬧。


    蔣夢雲本好端端走著,偏偏那群人慌不擇路一通亂跑,剛巧衝到了她們跟前,這下避之不及被衝撞了個結實,整個人差點沒被撞飛出去,懷裏的東西更是灑了一地。


    後頭官差並不認識她,隻顧急匆匆地往前追,這可好,那倒黴的扇墜原不過有些散了,結果被地痞撞到地上徹底散了架,又被官差的靴子連踩好幾腳,算是徹徹底底地廢了。


    變成了一團灰色可疑物的扇墜讓芍藥都不由皺了眉,她低著頭思慮片刻,突然先一步上前將那扇墜拿到手上,又細看了兩眼才遞到蔣夢雲跟前,輕聲開口道:“姑娘,這個沒用了,您看……”


    “算了,不要了,真是晦氣!”


    蔣夢雲踉踉蹌蹌地站好,索性也不接過來,隻低頭拍了拍自個兒身上被方才那人撞到的衣衫,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那裏頭有一小塊玉墜還算不錯,你若不嫌棄便拿去。我本就沒什麽耐心做這些,難得編了一個,是絕不會編第二個的,那些繩子無用,迴頭找個地方扔了吧。”


    她皺著眉頭,已明顯帶了惱怒:“京城之地,天子腳下,怎的會如此混亂?”蔣夢雲邊抱怨,邊忽然問:“這裏從前就這樣嗎?”


    “什麽?”芍藥愣了一下。


    蔣夢雲便又重複問了一遍,芍藥自然立刻搖頭:“怎麽會,這裏可是京城。大約是出了什麽事吧,不是有官兵在追著了嗎?”


    “啊——”蔣夢雲也不知在沒在聽,下一刻已扭了頭,往街邊的店鋪看了一眼,“扇墜沒了,我也沒什麽其他物件可送,就這麽去吧,隻不知如此會不會有些失禮。”


    當然失禮,芍藥心裏想。


    可東西沒都沒了,難道還要將她手裏這個可笑的小玉墜送給祁王殿下不成?


    初次拜訪,自然要準備些禮物。


    蔣夢雲出來得突然,原就隻備了扇墜和琴譜,扇墜是她之前閑來無事時自己做著玩的,琴譜雖是從前在寧國時的舊物,但都算不上多麽名貴。


    難得能去見一次祁王殿下,這樣輕慢便是連芍藥都看不過眼。


    什麽大將軍府的大小姐,看模樣也並沒見過什麽世麵。何況見過世麵如今也不同了,她滿門被滅,如今身份不過是流落大梁的敵國罪臣孤女,是連個傍身之物都沒有的人。


    這些日子娘娘賜了她不少好物件,但都說寧國人精打細算,雁過拔毛,她又久貧乍富,怕是也不願拿出來。


    來時芍藥瞧蔣夢雲準備禮物時便覺得她出手寒酸,現下要真讓她隻拿本破爛琴譜去糊弄人,連娘娘也要跟著丟臉。


    小宮女芍藥覺得自己有義務擔起中宮的門麵。


    薛皇後叫她死死盯住此人,最好的法子自是一路沒有波瀾地送她去禮親王府,再幹幹淨淨沒有波瀾地迴宮。節外生枝當然不是什麽好事,但現在枝頭已生,怎麽辦?難道就不管不顧任由她去?


    何況這橫生的枝節又不是蔣夢雲自己弄出來的。


    芍藥這些日子一直在她屋裏伺候,瞧著她平日裏安穩得很,又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此刻就在眼皮子底下,還能耍什麽花招?


    要是這點事都辦不好,她也妄為皇後娘娘的奴仆。


    芍藥想了想,下意識也往街邊的店鋪看了一眼。


    此刻再迴宮去取東西自是來不及了,就這麽帶個破琴譜去更是笑話,她索性主動提出折中的解決方案:“姑娘,這附近便有賣飾物的鋪子,時候尚早,奴婢陪您去瞧瞧,用不著太貴重,但初次拜訪總要有些心意的。”


    這已經是很好的提議了,芍藥覺得。


    但蔣夢雲卻有些為難,也不知是囊中羞澀還是真覺得沒必要,從懷裏掏出一本破書來:“我帶了琴譜了。”


    快別提你那破琴譜了吧!


    芍藥撇了嘴巴,這東西能值幾文錢,也虧她還當個寶貝似的拿出手。


    但表麵的恭敬還是要有的,心裏再怎麽不屑,芍藥還是耐著性子勸她:“姑娘還是去看看,真不用買太貴重的東西,要不了幾個錢的,真的。”


    蔣夢雲眨巴了一下眼睛。


    這一路,她用自己的肢體動作給了芍藥無數的心理暗示,她一直看著扇墜,又下意識看向店鋪。芍藥對她看得很緊,一心想著不能讓她耍花招,卻不知她的思想越集中,就越容易被影響。


    而此刻,自己這欲擒故縱聲東擊西避實就虛的小動作果然也被她想岔了,現下這芍藥也不知是以為她沒錢,還是當她小氣,總之已將她當成了難得一見的鐵公雞。


    鐵公雞,真是新奇的想法。


    但即便再新奇,她也不得不故意為之。


    這芍藥被安排在她身邊已有月餘,這些日子隻要是在中宮內的那間屋子裏,她便幾乎寸步不離。那間小小的屋子她每日灑掃,已經沒有任何隱私,不管蔣夢雲要做什麽,全在這丫頭的掌控之中。


    這一迴難得出門,薛皇後更是直接叫她跟著,隻怕往後更是如影隨形的負擔。


    蔣夢雲要做事,便不能永遠活在別人的眼睛裏,而想要擺脫束縛,光靠蠻力是不夠的,還得靠腦子。


    想要誘人上鉤,自然先要拋好餌。


    蔣夢雲眨巴了一下眼睛,摸了一把腰間的荷包,腳下還是沒動。


    芍藥等了半刻,心下不滿終於下顎卻抬高,語氣下意識帶了幾分嘲諷:“姑娘若是銀錢不夠,奴婢這裏也有,湊一湊買個小物件,總不至於丟了娘娘的臉麵。”


    “還能湊一湊?”蔣夢雲一本正經地反問她,又為方才之事低聲抱怨了好幾句,才道:“也罷,既如此你帶路吧,我還是頭一次出宮,可不認識這裏。今日出門隻怕忘了看黃曆了,怎的如此倒黴,誒,你可千萬把畫拿好了,別再給弄……”


    剩下的話也不知是不想再說還是沒敢再說,也可能是怕晦氣才沒開口。


    芍藥知道她的意思,連忙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姑娘隨奴婢來吧。”


    大梁京城的朱雀大街很是繁華,比之寧國也不遑多讓。


    道路兩旁皆是大大小小的店鋪,偶爾也有擺攤的小販,行人如織,熱鬧非凡。不過方才的追逐顯然曾在此造成混亂,蔣夢雲與芍藥經過時,還能看到不少人正在撿起地上的物件重新規整。


    伴隨著這般舉動,自然更少不了抱怨:“這算什麽,好容易今兒才剛出攤,這還沒開張呢,先被人把東西都撞翻了,啊喲,我的寶貝哦,這,這,就指著這玉佩能賣個好價錢呢,這都碎了啊,天殺的!這幫短命鬼怎的還不被抓起來啊!”


    “老楊,你這也太倒黴了吧,這玉佩看著水頭不錯,怎麽想起擺出來賣了?這樣的好東西,你不收好了?不過說來也是,這幫子混球在京城鬧騰好些天了,怎麽還沒被下獄呢!”


    “哪裏沒被下獄啊,你們不知道?官兵抓了啊,可他們雖混,卻也就是搗亂闖禍,官府抓了人,又沒法給定罪,關了兩天就又放出來了。”


    “你們說說,調戲人家大姑娘,逗弄逗弄小孩子,今天偷了你家的饅頭,後天搶了他家的餅,能算什麽罪過?照著律典根本沒法重判。要我說,官府就是太講究,跟他們這種人,就甭管其他的,多關些日子才好呢!”


    她們沿路而行,走得極慢,就聽有人又問:“誒,你說也奇怪,從前還真沒見過他們,好端端的,怎麽就冒出這麽幫人出來了?”


    終於問到了重點,芍藥本都已經要將蔣夢雲帶到一家鋪子裏了,此時一聽,愣是放慢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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