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世南決心定我為西境大將軍之後,朝臣中自有一些反對之聲。


    自古女子為將,聽來著實荒謬,況且,這也很容易成為別國侵犯的理由,此去,怕是邊境安然不保。


    然而成灤和成峪卻是力挺我,成世南見此,便頒發詔令,在朝臣親王府中挑選能者,來做我副將。


    許多朝臣聽聞自己人也有機會去西境,反對之聲頓然隻剩零落的幾個。


    據元青說,那日成灝在書房見他,白慕煙也在。


    他們鼓勵元青去參加遴選。


    元青自是惶恐,他從未有調兵遣將經驗,且近些年跟著白慕煙東奔西走,全然沒有時間再研讀兵書,對黎國與周邊國家國力也不甚了解。


    成灝卻是輕笑道:“無妨,能打過就打,打不過就躲。若是考你兵法,你胡亂應對就行。”


    元青當時自認為成灝隻是讓他去充數。


    畢竟成灤和成峪並國師府中皆有人前去,他寧遠王府若是落空,倒是顯得不重視國主之命。


    便也輕鬆上了陣。


    “那你必定是樣樣拔得頭籌?”


    我心裏雖忐忑,但卻也自豪,牽著馬與他邊行邊說。


    元青撓撓頭,挑了挑眉,神色有些奇怪。


    “難不成你輸了?”我一激動,便頓住了腳。


    “輸,倒是沒有,隻是……”


    元青結結巴巴欲言又止。


    “鈺琛冒昧,”許久不聞言語的顧鈺琛忽在一旁緩緩道,“元青兄弟想必並不是樣樣拔得頭籌,卻也未輸的太慘。”


    元青一臉釋然,忙點點頭。


    “那你是何項目贏了?”我泄了氣問道。


    “自然是射箭。”元青道。


    想來也是,他從前是暗衛,成灝挑中他,也是看中他箭法高超,加之幾年練習,自是比整日在京都不用野外鬥爭的侍衛們要強些。


    “還有呢?兵法,劍法,近身搏鬥,哪樣也是頭籌?”


    “並無。”


    元青有些喪氣道。


    我滿心驚訝,心裏糾結不已,既想著如何安慰元青,又思忖著為何成世南要選一個隻能射箭的人來做西境副將,一時之間竟啞然,張著嘴巴不知說什麽才好。


    “鈺琛不才,鬥膽猜測國主之意,”顧鈺琛淺笑,眉目間盡是溫暖春風,“應是不願讓權力太過集中在一處罷了。”


    他說的,我又何嚐不知?


    此次參加遴選的必是親王重臣府內侍衛,而這些人裏麵,不是手握兵權,就是在朝中一手遮天,唯有成灝,兵權已被收迴。


    況且元青剛剛迴到黎國,在朝中並無相熟的朝臣,不怕他結黨營私,為己謀利。


    自古帝王,思慮的從來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王位。


    隻是,派一個女子,和一個不通兵法尚未及弱冠的少年去駐守邊境,他的位子就能坐穩麽?


    還是這其中,藏有別的貓膩?


    那韓江出逃,至今也無下落,也不知是落入了誰的手中。


    “元青!”我輕輕喚道。


    “姐,我在。”


    見我沉思不語,元青似也知道此次之事非同小可,便也不再嬉笑。


    “從明日到出發去西境,還有五日,你自可去寧遠王府,讀兵書,練習排兵布陣之法。”


    雖是臨時抱佛腳,但也能抱一時便是一時吧。


    總好過我姐弟二人還未掙紮便命喪黃泉!


    “姐,你放心吧,自那次遴選之後,王爺已經在教我兵法,還拿來好些防身的武器讓我挑。”


    元青道。


    我暗鬆了一口氣。


    還好成灝在教他,有成灝親自教他,我自是放心的。


    “姐,王爺說,排兵布陣皆是隨地形天象而變幻,無定法,無定形,否則極易被人找到破綻,讓我不要死記陣型,而要多研習兵將心法,若是能將兵士鬥誌點燃,再配以巧妙兵法輔助,那便可戰無不勝!”


    元青滔滔不絕地說著,我心中頓然一鬆,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門。


    “你小子學得倒挺快。”


    “那是自然,王爺說了,我比你當年悟性高得多了,是個可造之材!”


    我不由噗嗤笑了:“你一口一個王爺,眼裏還有沒有姐姐我!”


    “姐,怪不得王爺說你小氣!”他突然俯身過來,我不由一愣,且聽他如何說,“你現在連王爺的醋都吃……”


    我伸手欲打他,他卻早已躍開,哈哈笑個不住。


    我無奈搖頭。


    心中卻是喜悅,看來元青近日心情不錯,並未因成灝與白慕煙之事煩憂。


    之前是我自己多慮了。


    再看翠菡也是望著我二人,笑彎了眼睛。


    顧鈺琛仍是淡笑著,白衣飄然,溫暖如初。


    不覺中已是到了驛館。


    元青去幫我們拴馬,於是叮囑店家,帶我們去他早已訂好的客房。


    他自己拴好馬便直接迴了寧遠王府。


    隻是,之前元青不知顧鈺琛會來,是以隻訂了兩間客房。


    店家一邊在毛巾上擦著手,一邊笑著過來道:“三位這邊走。那位爺特地讓小的給三位留了兩間相鄰的上房。”


    他含笑打量了一眼我,眼光掃過顧鈺琛,嘿嘿笑道:“剛好,您夫妻二位住一間,”又看了看翠菡,“這位姑娘住一間……”


    我頓時睜大眼睛,隻是還未來得及答話,翠菡便脆生生地嗬斥道:


    “你胡說些什麽?看清楚了,誰與誰是夫妻!”


    店家一愣,自知自己說錯了話,忙低頭灰溜溜轉身走了。


    但聽他嘴裏嘟囔著:“我看走眼了?不可能啊,”他迴頭悄悄看了一眼翠菡,“這姑娘——與那公子——噝,不可能啊……”


    見翠菡幾欲出手打他,店家再不敢停留,一溜煙便沒了影。


    翠菡氣紅了臉,意圖追上去辯解,我忙拉住了她,笑著搖搖頭。


    顧鈺琛自始至終隻悠然站著,唇角含笑,此時方拱手道:


    “翠菡姑娘莫氣,鈺琛再去多訂一間房便是。”


    說完便轉身欲走,我忙喊住他:“顧公子不必了,我與翠菡住一間便是。”


    顧鈺琛立住腳,澄澈目光掃向翠菡。


    翠菡也自知自己方才過激了些,也緩緩彎腰行了一禮,便先進了房間收拾去了。


    我也與顧鈺琛行了禮,轉身欲跨進房門。


    突然想起一事,忙轉身喚住顧鈺琛。


    “顧公子,明日去見國主,你可有何叮囑之事?”


    按照慣例,明日我應到王宮,國主會親賜大將軍玉牌與我,之後便會到禦林衛中挑選親兵。


    顧鈺琛先是輕笑一聲,方道:“錦瑟這是在考鈺琛卜卦能力麽?”


    我一愣,旋即也笑道:“就當是吧。”


    顧鈺琛負手立了片刻,笑道:“錦瑟可知,女子最厲害的武器是什麽?”


    我不解,隻茫然望他。


    顧鈺琛見我不語,又低頭淺笑:“女子本弱,然而錦瑟可知,要製住這世間至剛之物,必要用至柔之法。”


    “至柔之法,顧公子是說……”我有些難以置信。


    “沒錯。”顧鈺琛說得從容坦然。


    “可是,此次我是西境大將軍!怎能……”


    顧鈺琛想來不會誆我,隻是這法子實在……


    “錦瑟是西境大將軍,但也是女子。”顧鈺琛笑道。


    我靜靜立著。


    想起之前在西境時,我在練兵場的高台上,巧笑嫣然,又殺伐決斷……


    聽顧鈺琛的意思,明日或有何不能言說的變故也未可知。


    ……


    與翠菡躺在榻上,我悠悠問道:“翠菡,你覺得,作為女子,我們最厲害的武器是什麽?”


    翠菡此時已然困乏,含糊答道:“女子最厲害的武器,姑娘你不是有了麽?”


    “是什麽?”我好奇道。


    “美貌啊……”翠菡鼻息輕輕響起,已然熟睡。


    是麽?我不由伸手摸摸自己的臉。


    美貌易得,但容顏易老啊,這武器太不牢靠。


    ……


    翌日,我再一次站在了黎國王宮厚重的大門前。


    不同的是,此次青鸞轎輦相迎,華服宮人相接。


    舉目是華蓋幢幢,彩袖飄飄。


    “西境錦瑟大將軍到——”前方宮人一路喊過去,兩旁路過宮人急急退向一旁,恭敬下拜。


    “姑娘,”翠菡在轎輦一旁悄聲道,“這陣仗也忒大了些!”


    我心中冷笑,成世南當真是做足了表麵功夫,在世人前給足我顏麵。


    隻是,他此時越是隆重,就越是說明,過會定會有什麽事情等著刁難我。


    舉步踏入明宣殿內,發現朝臣們已肅然分列兩旁。


    殿內鴉雀無聲。


    成世南正端坐殿上,眉目威嚴。


    “錦瑟見過國主!願國主康安!”


    我穿著成灤送我的盔甲,恭敬行禮。


    “快快請起!”


    成世南揮手道。


    起身那一刻,我目光輕掃殿內,今日這朝中重臣也算是到齊了。


    隻是親王中,除了成灝不來在情理之中,三王子和四王子不參與政事人人皆知,成灤今日也未到場。


    前方親王站位處,隻有峪王一人垂手肅立。


    這可是奇了。


    “承天之運,國主恩德:西境右將軍錦瑟,善騎射,攻兵法,且立奇功,護我邊境安寧,保我百姓安康。


    著即賜大將軍玉牌半枚,願勤加操練,不負國恩,爾等共勉!”


    國師柳閆慶的聲音沙啞而又高亢,他的聲音迴響在明宣殿內。


    我卻是愣住了。


    什麽叫做——大將軍玉牌半枚?


    下方朝臣亦是愣住。


    齊齊不解望向大殿之上。


    柳閆慶讀完詔書,又退迴至角落裏,靜靜立著,如一塊不被人發覺的木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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