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路上,宿夜。


    中軍大帳裏提來一個人,眾多軍將皆在,認識這人的倒也不是一個兩個。


    這人頭上包紮著,臉上還有血跡未完全擦拭,他綁縛了半身,就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滿場之人,再看頭前那中間端坐的蘇武,便也打量來去。


    蘇武指著他,與眾人笑著來說:“這廝名叫花榮,本是那青州清風寨的副知寨,有一手極好的射術,昔日清風山裏剿賊,某先登之時身上中兩矢,十有八九就是這廝射的……”


    便是那楊誌、周通等人,顯然都認識他,楊誌開口來說:“本是勇武軍將,卻從了賊去,長得個周正模樣,非要從賊,花榮,朝廷哪裏對你不住?”


    花榮坐在地上,還真來迴話:“貪官汙吏橫行,就是對我不住!”


    蘇武倒也奇怪,來問:“哦?倒也不曾聽聞哪個貪官汙吏欺辱了你啊?不是你不顧朝廷律法私藏逃犯被人拿到了嗎?”


    花榮聞言,便是頭一偏,二話沒有,隻有一句:“既落你手,要殺要剮隻管來就是。”


    又是這一套?


    蘇武點頭:“也好,既然你認,這軍中自有軍法,你本也是軍將,叛國從賊之罪定也,來人,拉出去,砍了頭,來日領個賞!”


    自有軍漢上前來拖,那花榮自是被拖得往外去,雙腿忽然連連在蹬,陡然又起了反抗。


    直到拖出大帳,那花榮忽然又喊:“蘇武,你不講道義!”


    就看大帳之內,所有人忽然都哄堂大笑,那拖人的軍漢也止住了腳步,又把那花榮往迴拖進帳中。


    滿帳之人都笑。


    便聽蘇武開口:“如何?”


    武鬆開口:“自是哥哥勝了!”


    唿延灼也說:“還是蘇將軍猜得準,這廝當真不是那決絕赴死的模樣。”


    楊誌也說:“隻當他是條好漢呢……”


    花榮立馬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屋子的人,剛才拿他作了賭注。


    花榮心中來氣,便又是一語:“要殺就殺,平白拿我恥笑,我花榮不是那貪生怕死之輩。”


    還來這套?


    蘇武笑容一收,左右一看,眾人笑容皆收,就看蘇武微微一抬手:“咱不是那賊寇之輩,也不要什麽江湖好漢,這般人本是朝廷要犯,留之無用,還得耗費糧食養著,還要派人看管,送到府衙裏也不過是一刀,殺了吧……”


    那拖人的軍漢便是再來拖,動作快速許多,拉著人就往外去,花榮自是一副赴死模樣。


    倒也不走遠,就在寨外十幾步,一個馬槽前,一眾軍漢各自準備,有人抽了刀,有人把花榮的腦袋摁在木馬槽上,便又有人從另外一邊去拽住花榮散亂的長發,如此固定好。


    那持刀之人就上前來了,還有一語:“我刀快,不痛,你安心上路,記住,下輩子不要從賊。”


    那刀已然舉起來了,那大帳裏再也沒有了哄堂大笑,風聲唿唿左右,有那馬匹就在一旁,似也在看他花榮斬首。


    花榮看著一旁馬的長臉,長臉上的馬眼,正映出此時此刻他被砍頭的場景。


    “好走!”持刀軍漢最後一語,都已然要揮下來了。


    花榮陡然大喊:“蘇武,蘇將軍,你把我妹妹弄到哪裏去了?”


    那刀頓了一頓,等了瞬間,那大帳裏來了一語:“再把他拉進來。”


    左右軍漢又把人一架,七八步去,又往那大帳裏一扔。


    蘇武又笑起來了,隻問一句:“花榮,你到底是想死還是不想死?”


    花榮不答,隻問:“我探聽過,我那妹妹本留在清風寨裏,卻是被你提走了,你到底把她怎麽樣了?”


    “犯官家眷,自是發賣了,此時不是在大名府,大概就是在汴梁城,官賣,當不在哪戶人家裏,多半是在樓宇之中,告訴你了,如此,死得瞑目了嗎?”


    蘇武也問。


    花榮聞言,似要站起,雙手被綁縛,便也難站起,身形左右轉動掙紮幾番,倒是坐起來了,便是一語大唿:“蘇武,我與你勢不兩立!”


    蘇武歎息:“唉……還說這話有什麽意義?自你從賊那一刻,便就是拋家舍業的路,要怪,就怪那宋江害你,你好好的軍將,轉眼就成了賊,何也?因為那宋江就是大賊,他交的那些朋友兄弟,也都是大賊,我不過執行的是朝廷律法,何錯之有?再說,此時此刻,你如何與我勢不兩立?”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花榮咬牙切齒,著實兇惡。


    “沒什麽其他的事了吧?倒也是念你昔日是軍將,才讓你折騰兩番,還有事一並說來,無事啊,你好好上路……”


    蘇武擺著手,不多看。


    花榮坐在當場,左右再環看一周,大帳之中,各般軍將,當真濟濟一堂,卻是花榮忽然問道:“你自說我,何以……你帳下也有賊寇?”


    他也能認出人來,楊誌也好,周通也罷,昔日不是賊寇是什麽?


    “這叫浪子迴頭,他們而今投了官軍,用命搏了前程,為朝廷為百姓殺賊,也立了功勳。你那宋江哥哥,不也是一心要招安嗎?你不也是聽著你那宋江哥哥要招安,才如此賣命嗎?既然走上了這條路,那你半路死了,也當是心甘情願,是吧?”


    蘇武再問。


    隻看花榮偏頭去,又是無言,便也當真是被蘇武說中了,那宋江求招安的事,自是與花榮早早有過商量。


    許貫忠在旁一語:“將軍,這廝是想活呢,不是想死,想死早死了……”


    蘇武笑道:“誒,先生豈能如此看輕人去?他與那宋江有莫逆之交,刎頸不可變也,此時此刻,豈能求活?先生不知,賊寇之中,也多是義氣之輩,死有何懼?”


    許貫忠恍然大悟:“哦……那自是我看輕了人,這廝當是不求活路了。”


    蘇武大手一揮:“拉下去吧……”


    軍漢又來,隻管又拉出去,又是那一套流程,隻是持刀之人多了幾句話語:“你說你要死,你就安安心心死,來來去去拉拉扯扯,多活片刻作甚,不是勞煩我等?你若是不想死,你隻管去求,我家將軍說不定啊,還真留你一命……”


    “好了,上路吧……”


    花榮再次看到那匹馬的眼珠,火光之下,好似馬匹也有表情,也在憐憫……


    忽然,花榮把脖子一抻,猛烈一喊:“蘇將軍,我也願浪子迴頭,再投官軍。”


    空氣陡然凝結,那舉起來的刀,倒是沒有立馬落下。


    大帳裏有人說話,隻是花榮聽不清楚而已,卻是花榮心髒莫名狂跳不止。


    其實大帳裏,是許貫忠在與蘇武說話:“將軍,你這拉扯之法,倒是把人心玩得透徹了,人啊,興許一下赴死不那麽難,難的是一會兒活來一會兒死,想得多了,赴死之心就慢慢不那麽決絕了,求生之意,也就有了。”


    蘇武點著頭:“是這麽個意思……”


    武鬆在旁,便是連連點頭:“哥哥,我又學到了。”


    蘇武卻說:“二郎,這般事啊,不一定都成,有些人,真就一心求死也未必。”


    “若是這花榮真一心求死呢?”武鬆問。


    蘇武答:“那……不就死了罷了……”


    “也是,死了就死了,那廝又不是什麽神仙下凡,咱們又不是他爹。”武鬆如此來說,他才不在乎什麽花榮不花榮的……


    便是滿場聽得武鬆之言,又是哄堂大笑,這笑聲傳出去,其實刺耳。


    花榮聽來,格外刺耳,便是雙目一閉,五味雜陳。


    “拉進來!”蘇武的聲音傳出來了。


    幾個軍漢歎了一口氣去,隻與花榮說:“你這廝真是折騰人,要死就死,要活就活,麻煩得緊。”


    便是又把花榮往那大帳地上一扔,花榮又扭幾番身軀,坐起,雙腿再支,還真就站起來了。


    大帳之中,倒是笑語去了,眾人皆是嚴肅。


    蘇武先開口:“你倒是個好軍將,家國大義與江湖義氣,卻是分不清楚,累在那小小義氣上了,真說起來,你從賊倒也是無奈。但是你與那宋江,交情太深,不可信也!”


    “隻求將軍把我那小妹贖買迴來,我自一心效死,願為馬前小卒上陣。”花榮如此說道。


    “你從賊的時候,怎麽記不起還有個小妹?”蘇武問道。


    “那時心急,已然就要送到青州牢獄,半路逃脫,已然從賊,隻想迴頭打破清風寨去救,哪知世事無常……”


    花榮認真來答。


    “那就是說你還一直掛念著你那小妹?”蘇武非要這麽來問。


    “唉……”花榮低頭不語。


    “我把你家小妹贖買迴來了,你不會帶著人就跑了吧?”蘇武還問。


    花榮還是不答……


    許貫忠一語來:“你這廝,又要求活,又還裝個硬氣,連那求人的話語都沒有,教人如何信得過你?既然你本就求個招安,賣命在求,何以此時,招安了,你又還朝秦暮楚,心思不定?”


    花榮再抬頭,又看滿場眾人,又看蘇武,口中來答:“蘇將軍麾下好軍伍,整個大宋怕是也沒有多少這般的好軍伍了,若是為軍將,在這般軍伍之中,那真是軍將之幸事!但那公明哥哥,待我也是極好,這份情義,如何情義背之?若是情義背棄,豈不真是教人恥笑?”


    蘇武歎了一口氣:“那宋江這般好?”


    “旁人且不說,待我自是極好。”花榮也是歎氣。


    “那你覺得他招安能成嗎?”蘇武再問。


    花榮看了看蘇武,一時無語,答不出來。


    便是也想,若是無有蘇武,招安之事,如今之局,當是必成。


    但偏偏麵前有個蘇武,這件事,難成,怕是成不了,近來也聽說蘇武在濟州造船,那梁山,何以擋得住蘇武如此兵鋒?


    想著想著,花榮答了一語:“怕是不成了……”


    蘇武卻接了一語:“那倒也不一定……”


    “什麽?”花榮聞言猛然一驚,抬頭去看蘇武麵色,見蘇武麵色帶笑,忽然心中大喜,莫名大喜。


    隻因為剛剛想到招安之事,隻在蘇武一個阻礙,蘇武陡然此語,豈不就是說……


    “將軍此言何意?”花榮連忙去問。


    蘇武擺著手:“沒什麽意思,招安嘛,成也可以,不成也可以,且看怎麽成得了,也看怎麽成不了……”


    花榮忽然雙膝一跪:“願為將軍效死!”


    蘇武擺著手:“我也不信你,今日啊,且與你去了綁縛,把你安置在武鬆陷陣營下為士卒,你要跑呢,你那小妹找不迴來是其次,那招安之事,便是定然不成了。”


    蘇武這是恐嚇,是威懾。


    既然花榮對某些事這麽掛心,那就有這種事來圈住他,人,總歸能尋到軟肋。


    許貫忠配合一語:“將軍高明,若是賊人都是反複之輩,那招安之事,也萬萬不可信,隻管一力進剿,剿滅為止。”


    花榮已然磕頭:“將軍,我萬萬不會反複!”


    “行了,下去吧……”蘇武抬手一揮,這事就到這裏了。


    這花榮值得今夜這一番設計,但能用最好,用不了,那也不缺這麽一人。


    當然,花榮還是有些價值的,在宋江那裏,花榮其實沒用對地方,便也是如今梁山之上缺少勇猛之人,花榮隻能是那敢死先鋒。


    若是在蘇武麾下,花榮這一手射術,上了馬,輕騎之中,遊騎騎射之法,豈不天選之將?


    花榮被去了綁縛,下去了,自有備了清水吃食。


    真是要跑,倒也無妨,梁山多一個花榮敢死先鋒,他也打不過誰去。


    第二天大早,拔營再走,蘇武還特意問了問武鬆:“二郎,那花榮呢?”


    武鬆來答:“後麵石秀身旁跟著呢……”


    蘇武微微一笑:“他們兩人在一起,倒是合適。”


    “誰說不是呢?便是我想的辦法,那石秀如今老老實實想得通了,他自就會勸人了。自還是咱們這裏好,哥哥也好,軍將也好,同僚士卒也好……”


    武鬆有幾分得意。


    “你讓石秀去勸他了?”蘇武問。


    “那倒也不是要如何去勸,咱們是官軍,要做的是正義之事,那花榮本就是官軍軍將,在咱們這裏留著,他心中自也舒暢……”


    “二郎啊,你當真長進不少。”蘇武如此一誇,真心實意。


    “這不都是跟著哥哥學的嗎?”武鬆笑來。


    許貫忠在一旁,說得一語:“武指揮使來日,當是可以獨當一麵之才。”


    “許先生,當真?”武鬆對許貫忠還真有幾分尊重,隻因為蘇武當真尊重許貫忠,武鬆便知道許貫忠是了不得的人。


    許貫忠笑而不答,隻去看蘇武。


    蘇武來答:“二郎,當真!”


    武鬆激動不已。


    蘇武多加了一語:“但你啊,也要開始多看看書,看那世事變遷,看那人心之處,看那陰謀陽謀,看那博弈之道,也看那你方唱罷我登場……”


    “好,迴去就看,說看就看!哥哥隻管給我書,我隻管去看。”武鬆認真點頭,一個街邊浪蕩的少年,早已改變。


    許貫忠在一旁,一直是笑臉,他有一種感覺,感覺這個團隊,有一種勃勃生機之感,一切都好似欣欣向榮,在往正確的道路上發展。


    隻待迴到東平府裏,又是大勝,慢慢沒有了昔日那般的熱鬧,隻是百姓們碰上了,便唿喊喝彩幾語,當然也是歡喜。


    再也沒有了昔日的萬人空巷,這倒不是不好,而是一種好。


    勝利多了,凱旋多了,也就習慣了,習慣其實就是少了擔憂,便是篤定,蘇將軍出征,定然得勝。


    這種篤定與信任,便是好事。


    蘇武自然先見知府程萬裏,兩人落座,程萬裏也沒有多少興奮,似也有了一種習慣。


    “子卿啊,請功的奏疏也去了,那請罪的奏疏也去了,請功的,興許壓在樞密院裏不會發,要等等……那請罪的,隻怕已然在朝堂上了。”


    程萬裏直接說正事。


    “萊州趙相公,隻怕……”蘇武問。


    程萬裏點著頭:“咎由自取!”


    “相公,這賊寇啊,久拖不得,朝廷那邊,可起了大軍?”蘇武問著,其實也稍稍有些急了。


    急的是事,梁山這麽點事,拖遝這麽久,蘇武忍不住要出手了。


    程萬裏來說:“出發了,想來七八日,十來日,也就到了。”


    “高太尉親自出征?”蘇武問。


    “嗯,他親自出征!此番高太尉來勢洶洶,不比以往,他還派人沿路收集船隻,大概是準備水陸並進,一舉破賊!”


    蘇武微微皺眉,這迴梁山壓力有點大了,不過再一想,高俅所帶之兵,而今怕是遠遠比不上賊寇宋江麾下。


    再怎麽說,宋江麾下,那是真的見過幾番大場麵了。


    高俅帶來的人,隻要當真一碰,必然就現出原形。


    想來想去,蘇武心中定了定,問:“童樞密又何吩咐?”


    程萬裏眉頭一挑:“恩相隻有一語,高俅一旦落敗,咱們就要立馬進兵。”


    “那高俅萬一勝了呢?”蘇武想知道個全部。


    程萬裏看了看蘇武,目光裏有幾分無奈,慢慢來說:“恩相也吩咐,那高俅一定不能勝!”


    這話說到蘇武耳中,豈能不懂?


    便是吩咐程萬裏與蘇武,讓他們兩人不論想什麽辦法,用什麽手段,高俅就是不能勝。


    所以程萬裏有些無奈,興許不一定願意做,但又不得不做,也知道必須要做。


    蘇武倒也明白過來了,朝堂傾軋,其實……還真是沒有底線的,底線這玩意,早就不知什麽時候全丟光了。


    友軍剿賊,不僅不能救,還一定要拖後腿。


    蘇武隻是想了解這一點,明白這一點,也知道,人家高俅,不需要誰拖他後腿,他本就不堪用。


    “明白了!”蘇武點頭。


    程萬裏還來安慰:“你也不必多想,那高俅何曾領過兵馬打仗?隻管坐山觀虎鬥,自有分曉。”


    排長連長都沒當過的人,領幾萬人馬作戰,這大宋朝總是做這種事,真把打仗當兒戲。


    真不知道高俅上陣指揮,到底該怎麽指揮使?


    蘇武這邊慢慢再說,軍營裏,也有事發生。


    那花榮入了軍營,隨在武鬆身後,武鬆把他領到一處小房舍旁,不遠處就是頭前關押石秀的地方。


    隻待有軍漢上前來開了門,武鬆說道:“進去吧?”


    花榮愣了愣,問:“武指揮使,莫不是將軍還要把我關押在此?”


    “休要多言,進去就是!”武鬆這脾氣,當真抬手一推。


    花榮就被推了進去,這屋舍還不同頭前關押石秀那間,石秀那間真就是小小一間,這間還有左右偏房,昔日裏,這本就是住人的,是那董平在軍中休息的住處,蘇武本也可以住這裏,但蘇武有了住處……


    隻待花榮進了門,左右一看,右邊廂間裏似乎有人。那人坐在一個台子前,背對著花榮。


    花榮一眼看去,就要落淚。


    那人也剛好迴頭,隻以為又是送飯的時間到了,卻是迴頭一看,也是呆愣當場,隨即立馬落淚。


    片刻之後,那人站起,腳步就來,問得一語:“兄長,你也被抓來了?”


    花榮連忙也是腳步往前去,一把抱住那人:“小妹,小妹……”


    武鬆也不看,隻管把門帶一下,就走了。


    花榮激動直接,也是落淚,連連在問:“小妹,你可還好?他們說……有人說……你被官賣了,說把你賣去大名府汴梁城裏去了……”


    “我好呢,我一直就在這裏,就是不得出門,每日有吃的送來,也有水送來……我知道這裏是軍中,我被關押在軍中了。兄長,你也要與我關在一處嗎?”


    小妹臉上,皆是焦急擔憂,她知道自家兄長受了連累,成了賊寇,官軍四處捉他。


    花榮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是……我是又投了軍了,那蘇將軍……唉……小妹,你沒事就好,我是被人逗弄了,你沒事就好……我還真以為你被官賣了,沒有人來欺辱你,對不對?”


    小妹搖著頭:“沒有呢……”


    “好好好,再好不過,往後……咱們過好日子,咱們過以往那般的日子。”花榮激動不已,便是上上下下,前後左右,把自家小妹打量個遍,當真哪哪都好好的。


    “兄長,真的還能過以往那般的日子嗎?”小妹抓住哥哥的手,哪裏敢相信?


    “能!”花榮認真來點頭,再說:“一定能,我好好在軍中做事,憑借本事,定還能謀個前程,再給你尋個好夫家。”


    “兄長,他們說你叛了朝廷從賊去了,是真的嗎?”


    看著小妹無辜而又擔憂的眼神,花榮悶頭:“唉……如今不是了,如今不從賊了。”


    “好,好呢……那我能從這裏出去了嗎?”


    “能,一定能!那蘇將軍……他……他其實不錯,他其實挺好的,是個好人,他這般待你,便也是這般待我,他興許早就想過了……”


    花榮邊思索邊來說,說得不清不楚。


    小妹自是來問:“他想過什麽?”


    原文在六#9@書/吧看!


    “他……那蘇將軍,興許早就想過有一日,我會再投軍來,所以他如此待你,等著我來呢……”花榮當真想明白過來。


    興許也不一定真是如此,興許就是蘇武一時不知把這麽一個姑娘如何是好。


    這姑娘是無辜的,若是不帶迴來,在那清風寨也好,在青州也好,肯定悲慘無比。


    帶迴來了,這姑娘也無罪,蘇武從來也做不出真把人官賣了的事去。


    關在牢裏,那更不可,牢獄不是人待的地方,殺了,那也不可能。


    無可奈何之下,蘇武隨手就這麽安置起來了,倒也沒想太多,隻是忙來忙去,也就這樣了。


    小妹聽得言語,似也明白過來,問:“兄長,你是說那蘇將軍一直惦念你再投軍?”


    花榮點著頭:“定是如此了,不然他怎會如此待你?”


    “那是蘇將軍救了你嗎?”小妹再問。


    花榮一時語塞,想得一想,點頭來說:“算是吧……”


    “那這般大恩,如何去報啊……”小妹如此一語,又說:“兄長,你往後可一定要報答他才是……”


    “唉……”花榮長長一口氣歎去,說道:“小妹,你先在此稍待,我去尋那蘇將軍……”


    “嗯,好,我今日,可高興!”說著,小妹便又是落淚。


    花榮迴頭出門去,左右一看,一個人都沒有,那武鬆早已去了。


    花榮便在軍中亂走,尋得人就問:“將軍在何處?”


    迴答之人也是個軍漢,隻管一指:“尋將軍,自是尋那議事堂去,若是不在啊,就在衙門裏,輕易出不得營,你就到議事堂等著去吧……”


    “多謝兄弟!”花榮起身往那議事堂去。


    等了許久,就看將軍帶著一彪親衛,打馬入營來,直奔議事堂。


    花榮連忙起身,躬身在旁。


    蘇武來了,隻管下馬,放了馬鞭,走到門口停住腳步:“在此何事?”


    “拜謝將軍寬待我家小妹……拜謝將軍為我家小妹遮掩……”花榮一禮,就要落跪。


    蘇武邁步進門,隻管說道:“別跪了,更別跪在門口,進來說話。”


    花榮連忙起身跟進去。


    隻看將軍頭前落座條案,低頭去看公文,口中有語:“這一路迴來,你倒是也沒逃。”


    “萬萬不敢走,萬萬不會走……”花榮連連躬身。


    “怕你家公明哥哥的招安大計不成了?”蘇武隨口問道。


    花榮一時凝噎,想得一想,說道:“將軍恩情,我自會報答!”


    “便是轉頭讓你上陣去殺賊,算不算報答?”蘇武頭也不抬,眼前有件事就在案前,蘇武也感興趣。


    那淩振在軍中多時了,報了事來,說是采買火藥之物,想為將軍剿賊立功,也是為自己報仇。


    蘇武大筆一揮,買!


    倒是也不多,花不得多少錢,先買點火藥原料迴來看看,看看淩振能弄些什麽東西出來,反正那花裏胡哨的玩意,著實不堪用。


    到時候,免不得蘇武也要指教一二,至於效果如何,慢慢來就是。


    大筆揮完,蘇武抬頭,去看花榮,花榮自是在沉默,蘇武再說:“官是官,賊是賊,招安之事未成,官軍剿賊,豈不天經地義?”


    “願為將軍效死!”花榮終於說了這麽一語。


    “嗯,你放心,不會要你去殺那宋江!”蘇武低頭,繼續看公文,下一份,看得來氣。


    又要東平府備糧草,顯然是府衙轉過來的,要給高俅備糧草。


    備吧,也行,轉運司衙門處,戶部裏,府衙就可以抵扣,也就是少一些上交。


    就是備得蘇武有些不情不願,但還是得大手一揮,備,從軍營裏往外搬。


    高俅就是不一樣,大軍出征,可以沿路沿河征用船隻,可以各個州府去要糧草。


    權柄這東西,其實真的好用。


    再抬頭看一眼花榮,花榮拱手來說:“將軍如此待我,我自萬死來報。”


    “倒也不知你上陣真遇到你那公明哥哥,又當如何……”蘇武問著。


    “隻要公明哥哥來日招安了,自是同僚。”花榮如此來答。


    “倒是他有大難臨頭來,殿前司高太尉,親自領兵而來,水陸並進,也不知宋江撐不撐得住。”


    蘇武隨口說著,也用餘光去看花榮麵色,花榮果然麵色一變,蘇武心中倒也沒什麽不爽,隻是覺得這花榮,大概要當許久的士卒了。


    花榮加官進爵這事,得看宋江到底招個什麽安,怎麽來招安。


    “你去吧……你那小妹啊,帶出營去安頓,一個女子,總是在軍中,著實麻煩。若是無處安頓,就先帶她去孟娘正店處,尋那孟娘子,讓她幫著安頓一二。”


    蘇武揮手趕人。


    “拜謝將軍!”花榮雙膝在地,曾經,曾幾何時,花榮也是一個心中有驕傲的人,世間之事磨人心。


    “別跪,速去,我自還不信你,還並不把你當自家兄弟,你喜歡我這軍伍,且看你來日所作所為……”蘇武大手一揮。


    花榮麵色之中,皆是憂愁,慢慢退去。


    蘇武便是開口喊人:“來人,把楊天指揮使招來。”


    自有人去奔走,片刻之後,林衝就到,拱手頭前。


    蘇武抬手一比:“坐,此處無人,與你說一件密事。”


    林衝點頭落座:“將軍吩咐。”


    “倒也不是什麽吩咐,高俅,要來東平府了。”


    林衝麵目本就猙獰,此時雙眼圓瞪而出,卻是說得一語來:“將軍放心,我定然不會私自亂來,定然不敢拖累將軍與眾位兄弟!”


    蘇武抬頭看他,看了又看,再低頭,繼續看公文,又有一件事來,宗澤讓再送錢去,再送二十萬貫去濟州。


    唉……蘇武大手一揮,給!


    也迴信去問,問一件事,海船與河船,區別在哪,能不能通用。


    特別是渤海風浪相對而言小一些,較為平靜,水也不深,南北並不廣,是不是有通用的可能。


    這是專業之事,便是這筆巨大的投資,將來也想有用處。


    便是再問,可以不可以直接做成河海兩用的船隻,乃至來日是不是可以在工程上,把河船改成海船,反正各種可能,都問一問。


    林衝見蘇武不說話,便是更來一語:“將軍放心,我心中雖然仇怨深厚,但此番,我定然……我定然不會誤大事!”


    蘇武終於再抬頭了,慢慢一語:“殺他,當殺,他出京不殺,迴京了,便是永遠不會有機會再殺他!”


    林衝聞言,猛然站起,雙眼皆是震驚,他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般,再問一語:“將軍所言……”


    蘇武平靜地看著林衝,點點頭:“此番機會,不殺他,何日再殺?”


    林衝似乎有些急了:“將軍,此乃我個人私仇,萬萬不敢拖累將軍與眾兄弟們為我犯險。”


    蘇武擺擺手:“若我不幫你,這輩子啊,你怕就是鬱鬱而終了,興許活不得三四十歲去了。”


    “將軍……”


    “勿要多言,自也不是做傻事,萬事啊,謀定而後動,如今幾番,你為我效死軍前,我自也當幫你報仇雪恨!”


    蘇武認真來說,放了筆,坐直了身形。


    “將軍於我,有活命之恩,便該效死來報,此番之事……萬萬……”


    “你別說,我來說,若是他大軍之中,我豈能殺他?若是他大勝而歸,我又怎麽能殺得了他?隻待他兵敗之時,才可行此事也。你也不必多想,此獠,來日也是我之阻礙,死了比活著好,殺他也為我自己……”


    蘇武話語不假,一來是收買人心,二來,本就是派係對立,高俅與童貫相爭,來日豈能不是蘇武的阻礙?


    其實還有一個更大的動機,那就是功勳。


    童貫豈能不恨高俅?他定然也想過讓高俅一命嗚唿,若是真沒有了高俅這個人,童貫在軍中,那才真能一手遮天。


    奈何童貫知道,這種事在大宋朝,萬萬不會有人敢做,便是連賊寇都不敢做,何況文武官員?


    隻是童貫沒有料到,蘇武敢做,還能做得天衣無縫。


    這事倒是不必稟報與商量,隻管是天衣無縫的結果出現在童貫麵前即可。


    這才是好下屬,為上官能舍出命去,出了事自己背,天衣無縫事成了,那也不必多邀功。


    高俅其實也難,為何?他本不是官員出身,既沒讀過什麽書,也沒有當過太監,更不曾當過軍將,隻憑借天子信任,陡然高位,毫無根基可言。


    而今,興許搭上了蔡京的船,那也不過是利益之交。


    想證明自己一迴,反倒丟了大臉,他那兄弟高廉在高唐州丟臉一迴,殿前司下人馬又在梁山丟臉,無可奈何之下,唯有親自帶兵來,便是為了在天子麵前掙迴這個臉麵。


    換句話說,便是殺高俅這種毫無根基的人,風險極小。


    但收獲極大。


    既然如此,別人不敢幹,蘇武豈能不敢?


    當麵林衝,見蘇武不是說笑,已然跪地在磕:“將軍,我林衝這條命,往後將軍如何來用也毫無二話。”


    蘇武起身去扶:“你我是兄弟,萬萬不必如此。”


    隻待林衝抬頭來,滿臉都是淚:“若是此事得成,我如何死,也無憾也!”


    蘇武扶不起他來,慢慢說道:“此事過後,你當重新開始生活,輕易不談生死,便是重生一般。”


    “哥哥,哥哥!再拜哥哥!”林衝連連再拜。


    “好了好了,此事幹係甚大,不要與旁人知曉,即便到時候去做,也不經旁人之手,到時候,隻管你我與幾個兄弟一起去就是,起來坐起來坐,你這般拜在此處,旁人看了,自也多猜什麽……”


    蘇武使勁來扶,也就扶起來了,林衝聞言起身,不自覺轉頭去看大門之外,當真生怕有人瞧見什麽。


    “哥哥……”


    蘇武擺手打斷話語:“不必多言,你自去就是,多則月餘,少則十幾二十天,你準備著,莫要多想。”


    “遵命!”


    “唉……此事若成,去我心中一個大石頭啊……”蘇武揮著手,示意林衝迴去。


    “哥哥,我林衝,生生世世,無以為報,便是來世,也當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來尋哥哥報恩。”


    “去吧去吧……”蘇武點著頭,迴到案前去,工作繁多,還要處理。


    卻是不久之後,那花榮又來了。


    蘇武隻管先問:“安置好了?”


    “將軍……”


    “莫要再拜了,安置好了就是……”蘇武直接擺手。


    “將軍,說那高太尉帶著大軍來了……”


    蘇武抬頭打斷:“怎麽?你要迴梁山去效死啊?那你自去。”


    “不是不是,將軍誤會,是……我怕教人認出了,拖累將軍……”


    “有個去處,你去躲避一些時日就是……”蘇武早已想到。


    “多謝將軍,我家小妹……”


    “唉,你當賊的時候,你家小妹都好好的,如今還交代什麽?速速去尋杜興,讓他派人帶你去陽穀縣景陽寨!”


    蘇武著實忙得緊。


    “不是,將軍誤會,我是說我家小妹……將軍若是,就是……我家小妹人好……也讀書學字,知書達理……”


    蘇武抬頭來:“什麽?”


    花榮竟有一臉的緊張:“我是說,我家小妹能幫襯著孟娘子辦差,算賬盤賬之類,她都不在話下,便也掙一份幹淨的營生,有個事做……”


    蘇武嚇得一跳,隻管擺手:“知道了知道了,你速去速去。”


    “再拜將軍!”花榮一禮,退去。


    又來人了,親衛都頭李成,拱手拜見之後,站在一旁,就這麽站著。


    如今,李成也升官了,親衛營指揮使。


    蘇武一時倒也沒多問,隻管幹活,許久之後,抬頭,看那李成還傻乎乎站在一旁,便問:“你有什麽事?”


    “哦,將軍,我無事……”


    “有事就說,無事自去忙,我這裏,還用得著你來站班啊?練兵之事,你多操心才是。那營中騎射,都上手了嗎?”


    蘇武隻管擺手,活脫脫就是個黑心老板。


    “那個……哥哥,我是有事呢……”李成怯生生說著。


    “怎麽了?怎麽越活越迴去了?都當指揮使了,怎的說話還說不清楚了。”蘇武案頭已然堆滿,還有人不斷送來,真是頭暈眼花。


    “是這麽個事……”


    “什麽事,你直接說!”


    “那我就說了,哥哥,我想求娶……冬歡。”


    “誰?”蘇武有些懵。


    “冬歡……”


    “誰是冬歡?”蘇武真懵了。


    “啊?”李成也懵了。


    “就是你家的冬歡,我與她兩情相悅,我……哥哥,要多少彩禮?”


    “哦……我家……”蘇武好像想起來了,他家還有一個冬歡呢,買來的小廚娘,便又說:“哦,我家的冬歡啊,那不成!”


    “啊?哥哥,我求你了!”李成也是說跪就跪,邦邦磕頭。


    “起來,怎麽又來個磕頭的,起來!”蘇武笑著,也問:“你多大了?”


    “十七,不久就十八!”李成跪直了來答。


    “冬歡呢?”蘇武又問。


    “剛剛十五……”李成愣愣答著


    “一個十七,一個十五,不成不成……”蘇武擺著手。


    “哥哥,我可求你了,我喜愛她,她喜愛我,我若是不娶她,我便……我便……”


    “你便怎麽?你便要死去了?”蘇武沒個好氣,瞟去一眼,想了一想:“這樣,娶,可以,生子之事你懂嗎?”


    “啊?”


    “生子,怎麽生子,懂不懂?”


    “懂得懂得,我會我會……”李成點頭如搗蒜。


    “十五太小,會難產,待到十七吧,至少十六吧,冬歡她自小沒吃過飽飯,瘦成麻杆一樣,養一養,養高大一些,養胖一些,養個好身板,再來生子,就這個事。”


    蘇武起了嚴肅,但也有笑,這事其實挺好。


    “哦,這事我應了就是,哥哥放心,我都明白!哥哥,多少彩禮,我自去籌。”李成激動不已。


    “別籌了,到時候啊,送你一間小院,在城裏安個家,去吧,便尋孟娘子去,婚事讓她安排操持。”


    蘇武如今,是什麽事都往孟玉樓一推,他卻也不知道,孟娘子每天也是辛苦非常。


    “拜謝哥哥,我給哥哥磕頭,磕一百個!”李成咚咚磕頭。


    “出去,有多遠去多遠!莫要來煩……”蘇武嗬斥一語,便是有笑。


    李成爬起來,也滿臉是笑,起身快跑,剛才來的時候,滿心憂愁,隻怕哥哥不允,冬歡還等著呢,趕緊把好消息帶去給她才是!


    (兄弟們,一萬一千字。這一章寫的人,寫的是人心與團隊,下一章,節奏就起,高俅來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水滸開局在陽穀縣當都頭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祝家大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祝家大爺並收藏水滸開局在陽穀縣當都頭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