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孟義看了一眼身邊茶幾上的木盒,說道:“參軍何以如此客氣啊?”


    雲理萬隻管笑:“相公,畢竟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孟義拿起那木盒,有幾分沉重,打開看了看,一片金晃晃的光芒,竟是金餅子,隻說:“稀罕物啊……這稀罕物,本縣家中還真缺一些!”


    “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孟義又把那盒子蓋上,放迴了茶幾上,慢慢說道:“若是早幾天了,倒也好說,也不需要這些稀罕物,如今啊,怕是不成了……”


    雲理萬心中一緊,就問:“如何說?”


    孟義擺擺手:“本縣也從來不曾參與這些事,那蘇武啊……心中不快,嫌棄本縣不給他做主,他便往知府衙門裏去了,你說,如今是知府相公過問,本縣又怎奈何?”


    “知府相公?”雲理萬聽得心髒一停,立馬又說:“這與知府相公何幹啊?”


    孟義擺擺手:“本縣並不多知啊……”


    “相公何以還讓一個小小都頭騎在頭上如此行事?”雲理萬再問。


    孟義無奈笑了笑:“老夫是知陽穀縣事,人家雖然新來不久,但也是知東平府事,老夫七品,人家五品,老夫穿青衣,人家穿紅袍……”


    這話說得……雲理萬愣了愣,口中有語:“那……那那……還請相公指教一二。”


    “指教啊?”孟義又看了看雲理萬。


    雲理萬連忙上前,把那小茶幾上的盒子往孟義身邊推了推,說道:“還請相公指一條明路。”


    顯然,雲理萬是真急了,他雖然不知道城外具體發生了什麽,卻是心中惶恐不安,主要還是牽涉那梁山大賊,此時此刻,事出有妖……


    若是成了倒也無妨,若是一旦有失,那梁山大賊隻要稍有牽扯,後果不堪設想。


    孟義看了看身旁小茶幾,慢慢說道:“他往東平府去,你便也往東平府去就是了,他一個小小都頭,不過是個縣衙吏員,你是個府參軍,正兒八經是個八品上的武官,你有看重你的上官,他不過就是僥幸見了知府一麵,他與你怎能比?”


    雲理萬恍然大悟:“多謝相公指教。”


    孟義點點頭:“那這點稀罕物……”


    “不值什麽,當真不值什麽,下官這就往東平府去,告辭。”雲理萬當真一刻都等不得,迴頭就要走。


    “慢走不送。”孟義不起身,隻是揮揮手。


    雲理萬自是轉身快跑。


    孟義把那小木盒再拿起來,打開再看看,嘟囔自言自語:“這般手筆,急了,真是急了啊……蘇武啊蘇武,你還真有幾分造化,值得本縣幫你一幫……”


    蘇武在做什麽?


    快馬兩匹,口供卷宗幾摞,帶著武鬆,在往東平府去的路上飛奔。


    百來裏路,下午半晌,進城直入府衙,倒是衙門裏的官吏都認識他了,直往後衙請見。


    知府程萬裏,依舊在那書房中,隻看蘇武遞上來的那些公文。


    “你坐你坐……”知府相公再次請坐。


    蘇武也不多說,直接坐在下手,隻待知府相公一邊看得一會兒,他也一邊開始說:“逼良為娼,逼人典妻賣子,通奸,殺人……這些不過都是小罪了,竟是還敢勾結梁山賊寇陷殺官府衙差,那雲理萬,已然是狗急跳牆……”


    知府相公點著頭,卻是眉頭皺了起來。


    顯然事情不那麽簡單。


    知府相公問:“這雲理萬之事,都是清楚……就是……”


    “相公,那雲理萬此時定然是慌亂了,慌亂之間,病急就要亂投醫,他所能倚靠者,不外乎……董平。董平大概也難知其中詳細,若是董平在雲理萬那裏知道此事與卑職有關,必然怒上心頭來。”


    蘇武想得太過透徹,這種關鍵時候,必須是智商占領高地。


    程萬裏捋了捋胡須,點頭:“如此,那董平怕是要與你誓不甘休,所以他十有八九會過問此事,會為那雲理萬出頭。”


    “正是此意,董平心胸狹窄,便是看得我名,必會出手。”蘇武點著頭。


    “你啊……”程萬裏投來一個讚許的眼神,一臉欣慰點頭,胡須連連在捋,有了幾分笑容:“真是不錯,城府智計,皆非常人。”


    “相公交代之事,豈能不思前想後去深謀?”蘇武隻如此一答。


    “好,甚好,那就按你想的去做。”程萬裏把那公文放在一邊,再說:“此番啊,若是董平失勢,你可願……往東平府來?”


    “相公吩咐就是,卑職不曾多想,隻把眼前事情辦妥才是當務之急。”


    蘇武知道,自己的前程來了,第一步開始了,其實,也早有預料。


    “哈哈……年紀輕輕,竟是這般沉穩,前途不可限量。”程萬裏當真笑出聲來,又說:“你可莫以為本府所言有虛?豈不知,本府恩相何人?”


    程萬裏第一次與蘇武說出了私人之語。


    “卑職不曾這般去想,隻一心念著辦妥此事,不出差池。”蘇武卻是忽然一想,想起來了,程萬裏當真上有恩相,名喚童貫。


    童貫何許人也?此時此刻,他是檢校太尉、開府儀同三司、簽書樞密院事……


    這倒是意外之喜!


    卻見蘇武並不表現什麽欣喜,而是忽然眉頭一皺,說道:“相公,此事還有幾分危險其中。”


    “嗯?”程萬裏笑容一止。


    蘇武繼續說:“東平府內,多是那董平心腹之輩,那董平本身也是個無法無天之人,就怕他狗急跳牆,不得不防。”


    “你是說……你說他敢嗎?他安敢如此?”程萬裏還有些難以置信。


    就說這大宋朝,怎麽可能會有這般膽大包天的武夫?當真狗急跳牆了,還要當場起兵造反不成?還能肆虐州府城池不成?


    蘇武認真點點頭:“隻怕他……當真敢。府衙裏那幾隊衙差,怕是拿他不住,他必也不是那束手就擒之輩。”


    這個事,程序來辦,一道一道來,扳倒董平應該問題不大。


    怕就怕董平到時候當真心下一橫,州府裏的兵馬,那是不可能對董平下死手的,衙門裏的差役,那對董平而言,當真沒什麽威脅。


    董平若是再起一些心腹,這東平府裏,還真就任由董平肆虐了。


    哪怕蘇武當場,意義也不大,到時候百十號披甲馬隊,誰來了也擋不住了,還教他一番廝殺擄掠,報仇雪恨,從容而去。


    程萬裏是一個來曆不小的文官,剛才還一時真沒往這個方向去想,因為平常裏他還真接觸不到這種事。


    此時蘇武提醒之後,再去一想,若真有個狗急跳牆,那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程萬裏隻問:“你……你既想到此節,可是有了應對之法?”


    “有!”蘇武頭一點。


    程萬裏立馬心中一鬆:“快說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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